帥帳外,秦副將那難聽的公鴨嗓在所有人的聲音中尤為突出:「王爺的傷勢如何?到底要不要緊?我說你們別擋路啊!我們要進去探望王爺!」
「沒有王爺的口諭,任何人不得擅入。」玄硯努力掩飾著心底的焦急,伸開手臂毫不通融的阻擋在門口。
「我說你們兩個人,別拿著雞毛當令箭!要王爺的口諭是嗎?我立刻就給你們!」秦副將火大的扒著玄硯的手臂,抻著頭向裡面喊:「王爺,末將等求見,王爺!」
玄墨皺了皺眉,硬聲道:「請秦將軍自重,若是再這般無理取鬧就休怪玄墨無禮了!」
「你想怎樣?」
眼見兩方互不相讓,而其他副將皆面露疑色,黃副將急忙上前勸道:「玄墨、玄硯,秦副將也是擔心王爺,不僅是他,我們大家也都十分擔心。」轉過頭,他又對秦副將說:「王爺身體欠安,我等如此多人進去大帳一定會影響到王爺的休息。我看不如派一人進去代表大家給王爺請個安,其他人則在此處等待消息,可好?」
秦副將想了想,問:「好是好,可由誰進去呢?」
背對著眾人,黃副將朝玄墨隱秘的遞了個眼色。
玄墨會意,搶著說:「既然如此,那就請黃將軍進去吧。」……
帥帳內,一面大屏風將整個房間一分為二。潔兒身穿白色底袍,散開一頭長髮,忍著劇痛虛弱的半躺半靠在一張新搬進來的軟榻上。豆大的汗珠一顆顆的流下額頭、臉頰,幾縷髮絲凌亂的被汗水粘在額邊。靠近左肩的鎖骨之下直插著一支雕翎,鮮血將原本純淨的白袍渲染得極為徹底,如一朵肆意綻放的花,艷得令人不敢直視。
「這是倒勾箭,箭尖已嵌在肉中,所以不能用拔的,只能削去箭桿挖出箭頭才行。」軍醫高挽著袖子,從藥箱中逐一的拿出刀子、剪子、小錐、小鐃一應用具。
守在潔兒身邊的玄芷猛地轉回頭,惶恐驚懼的叫道:「要挖出箭頭!不行,姑……怎麼能夠承受得了啊!」
軍醫面露難色的搖了搖頭,「這是唯一的法子。」
「可是……這……」玄芷無措的看向潔兒,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偏轉過頭,潔兒看著屏風努力的想像著躺在另一側的澹台冉皓。「幸好他無知無覺的昏睡著,」她欣慰的想,「若是被他知道自己冒充他上了戰場,還受了箭傷,還不知他會怎樣的生氣難過呢!」
腳步聲響,玄芷先是一喜接著便皺起了眉,喝道:「什麼人?」
「末將黃蘊澤求見王爺,不知王爺傷勢如何?」黃副將急忙停下腳步。
玄芷見潔兒微微點了點頭,她這才說:「王爺請黃將軍進帳說話。」
「是。」黃副將走進帥帳,對著軟榻的方向拱手施禮:「末將見過吳公……」目光觸及到榻上的人兒,他猛地愣住。雖然之前就覺得這位吳公子身材瘦小,長相陰柔秀美,可他並未太過在意。畢竟有興安小王爺那般比女子還要俊秀美麗的例子活生生的擺在面前,大家也就都見怪不怪了。然而,此刻他才意識到眼前的吳公子根本不是男子,而是位不折不扣的女子。
褐色的眼眸蒙著薄薄的水霧,長長的睫毛掛著點點晶瑩。一支箭羽突兀的插在她的身上,就像魔鬼探出的獠牙,猙獰又可怕。她看上去是那麼的柔弱,讓人忍不住生出想要保護她的念頭。這樣的女子就應該無憂無慮的生活在庭院閨閣之中,就應該被人捧在手心裡呵護著。可他的腦海中卻怎樣也忘不了城樓上那個英武卓然的身影。她與「他」竟然是同一個人,這簡直是太不可思議了!
「你看夠了沒有!」玄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呃?」回過神來,他的臉色刷地從裡紅到外,急忙深深的低下了頭,喃喃地說:「末將失儀,請吳公子……哦,不,吳姑娘恕罪。」
潔兒虛弱的笑笑,強自忍耐著猶如波濤般的疼痛,艱難地道:「黃副將,你還是叫我吳公子吧。我的身份還請你為我保密。」
「是,末將決不會洩露隻字片語。」
「這一仗之所以能夠大敗雷鈞,黃副將功不可沒。多謝你願意幫我、支持我。」
「末將不敢,」他惶恐的又是一揖,恭敬的道,「戰法、戰陣都是王爺一手設計和訓練出來的,末將實不敢居功。」
偏頭看向屏風,潔兒的眼中閃過一絲哀痛,身上的痛越來越難以忍受,她知道自己完全是憑著一口氣咬牙頂著不讓自己昏倒。冉皓將整個軍營都交給了自己,那是他的心血、他的臂膀,她一定要守護好。三天,只要堅持三天他就可以清醒過來了。
「可惜我們沒有捉到雷鈞,這場仗勢必還要繼續下去!」喘息半晌,她已經瀕臨力竭的邊緣,「外面諸將……」
「公子放心,外面的事就交給末將吧!」
「公子,還是盡早療傷吧!」軍醫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黃副將惶恐地道:「都是末將的過錯,延誤了公子療傷的時間,末將這就告退了,請公子安心養傷!」
「有勞。」
清婉的聲音柔柔軟軟的激盪在耳邊,他默默的施了一禮躬身向帳門退去,轉身的瞬間,那個婉轉而虛弱的聲音又再次響起,他彷彿下意識的屏息靜聽:「玄芷,別把我弄暈了,我不可以失去意識。只要想個法子別讓我叫出聲來就好!」
他的心劇烈的跳動,從未有過的一種情緒。他說不清那到底是什麼,只知道他一定要盡心竭力的幫助她,決不讓她再孤軍奮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