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寫著:陶令亦知朕心?四娘可知否?雲惠不看則已,一看頓時怔在當地,心中突突的跳著,雲惠慨歎:如此嚴肅、嚴厲、嚴苛的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居然會有如此深切的柔情,而且這份彌足珍貴的柔情竟然是付與我的!老天啊!我是何等幸運?我有什麼值得皇上如此珍視?我……天啊!這無意間的一瞥竟將我瞬間化為人間最幸福的人!雲惠呆站半晌,直到汪錦進來問雲惠何時傳飯雲惠才回過神來。
這一晚雲惠輾轉反側無法入眠,頁眉那一行不起眼的小字反覆的出現在雲惠的眼前,這份驚喜與震撼實在太過強烈!雲惠下定決心:一定要多涉獵古代詩詞歌賦,此刻最重要的就是翻閱那一大堆古詩詞,從中找到一首回應皇上的詩詞!
汪錦實在不明白雲惠究竟要找什麼,只知道極其重要!便也不去打擾,除了隔一會兒叫雲惠歇會兒、喝茶、吃飯以外就任憑她整天整天的呆在行宮的書房裡。幾天後,雲惠幾乎快要瘋了,一來這些詩詞歌賦中有好多字她都不認識,二來很多的意思她費了半天勁也只能看明白個大概,三來也是最為重要的是她覺得沒有任何一首詩詞能夠完全表達她的心意。最終雲惠實在找不下去了,終於選定了一首宋詞!雲惠之所以會選擇這首詞,是因為這首詞的曲牌名字叫做「感皇恩」!接下來她又將全部熱情和精力投入到練習用毛筆抄寫這首詞上,經過一個多月的練習雲惠終於滿意的把這首詞抄到一張花箋上,然後滿心歡喜的夾到那頁閒情賦之前。
春節後,雍正剛回到小湯山行宮,便下了一場大雪。雍正與雲惠泡在熱湯之中,欣賞著牆外的雪景,品著美酒。雍正不禁感歎:「有道是只羨鴛鴦不羨仙,朕今日方才明白這是何等境界!」
雲惠卻想了想說:「皇上,咱們在七夕盟誓,又在這裡泡湯。奴婢怎麼覺得有點兒像唐明皇和楊貴妃呢?」
雍正板起臉來說:「放肆!怎可拿朕與明皇那等誤國之君相提並論?」
雲惠忙一吐舌頭說:「奴婢失言了!」
雍正又看了看懷中的雲惠說:「你也不似楊妃呀,你如此輕盈曼妙,不要妄自菲薄!」
雲惠心中喜不自勝,我比楊妃還叫妄自菲薄?看來皇上覺得我很美嘍?不過雲惠又想起另一個問題:「皇上?如果奴婢長得不好看呢?您還會喜歡奴婢嗎?」
雍正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不過這種低級的問題雍正順口便說:「當然!」
而這個明顯的謊言卻使雲惠心中甜蜜無比。愛情會使某些女人暫時失去智慧,或者說她們樂於失去智慧!
寒冷的冬天就在溫潤與纏綿之中悄悄的從雲惠的身邊溜走了。再回到圓明園時已經是雍正六年的仲春。滿園之中青翠欲滴鬱鬱蔥蔥,遠望而去一片碧波幾點蒼翠,使得人眼目明亮,神清氣爽。
而皇后則以十分堂而皇之的理由,將一干常在、貴人們都安排在了圓明園之內。雍正則以晉封雲惠為正三品掌事嬤嬤為交換條件答應了皇后的要求。雍正的回駐,令這裡的常在、貴人們都十分興奮。去年年底雍正攜雲惠駐蹕小湯山行宮的事,已經被渲染傳揚得神乎其神。現在皇上終於近在咫尺了。這些人怎麼能錯過這種機會?
於是,園裡的各位小主兒們真是八仙過海各顯其能!有賄賂皇上身邊近侍的,還有在萬方安和周圍唱曲兒的,更有甚者直接遞牌子請見的。雍正則一律笑而避之。
這日中午,雍正命傳點心。不一時卻見一個常在服色的女人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走了進來行禮。雲惠一抬頭見是珠兒。滿屋子的宮女太監一齊行禮。雲惠因沒有受封為妃,地位比郭常在低,所以也要行跪拜禮。雲惠只得跪下行禮。
雍正卻沉著臉問:「未經傳召安敢擅入?」
郭常在忙跪下燕語鶯聲的說:「回皇上,只因臣妾萬分記掛皇上,特親手為皇上制做了點心,請皇上品嚐!」
雲惠一看這情況,忙與眾內侍一起退下。雍正卻一擺手說:「不必!來人!」
外間的傳事小太監忙跑了過來,雍正頭也不抬的說:「這,嗯?你叫什麼名字來著?」
郭常在忙說:「回皇上,臣妾郭氏珠兒。」
「噢。」雍正又低下了頭說:「郭氏珠兒未經傳召膽敢擅入,本應重責。但念及此處不比宮中,罰俸半年以示懲戒!」
郭常在一時呆住了,不知如何自處。她飛速但充滿敵意的看了看雲惠,雲惠忙低下頭心想:關我什麼事啊?看我幹嘛?
雍正一抬頭卻見郭常在還站在原地,便十分和藹的說:「你跪安罷!」
郭常在這才反映過來,忙行了個萬福,剛要退下去,卻聽雍正說:「等一下,把你的東西拿走,進上的東西是有規矩的,朕料你是無意的,朕不加罪於你,你跪安罷!」
郭常在只好回答:「喳!臣妾告退。」說完眼含淚花捧著食盒下去了。
這裡雍正卻又命傳事太監去傳旨,命雲惠一應禮儀、月俸諸務等均按貴妃例行。雲惠驚訝的看著皇上,雍正卻氣道:「雲惠,朕命你去傳點心,點心呢?」
「啊?點……奴婢馬上去催!」雲惠忙跑了出去。
雲惠回到雍正書案前見雍正很認真的在寫批示,就沒敢打擾。而是侍立在雍正身後。可雍正的批語卻將雲惠的目光吸引住了。
原來雍正在李衛上的折子上,寫鄂爾泰說了李衛什麼不好的話。還說朕是不信的,朕告之於你是令你心中有數,有則改之無則加冕等語。接著又在田文鏡上的折子上寫李衛如何評說其功過等語。
一時點心到了,雍正便停下筆去用點心。雲惠始終用難置信的目光看著雍正。雍正一回頭看見雲惠的眼神兒笑道:「雲惠,你的眼睛是朕最喜愛的,總是把你的心事告訴朕。」
雲惠忙跪下說:「皇上,奴婢不知皇上為何在剛剛處罰完郭常在就褒獎奴婢,您這不是為奴婢樹敵嗎?」
雍正笑道:「朕是見你給她行跪拜禮心中有氣!上次朕在水木明瑟就想辦這事兒了,可當時皇后氣勢洶洶,朕不想後宮再起波瀾。就撂下了,這一撂朕竟忘了。今日既見便行之。為朕樹敵你……可情願?」
雲惠冷笑一聲說:「奴婢有什麼不願意的!奴婢早就為了皇上連皇后都得罪了。其實即使您不為奴婢樹敵,奴婢也早已成為後宮的眾矢之的啦!」
雍正邊吃邊說:「你這個奴婢長奴婢短的毛病也得改了。原本朕命將你的月例銀子等依妃例行之時,忘卻這一點。今日一起補上,以後你在朕前應依貴妃例自稱臣妾知道嗎?」
雲惠想了想,行了萬福說:「臣妾遵旨!」
雍正一聽臉上浮現一抹笑容,這笑容是發自於內心的,他覺得聽雲惠說一聲「臣妾」怎麼這麼順耳呢!
雍正一看雲惠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便問:「還有何話說?」
「奴婢,呃,臣妾……怎麼這麼彆扭呢?」雲惠自言自語道。
雍正卻聽見了笑道:「習慣了就好了。」
「是,是嗎?皇上,您為什麼在批示中挑撥臣下的關係?您這……這不是唯恐天下不亂嗎?」雲惠詫異的問。
雍正哈哈大笑:「挑撥?你個小丫頭哪懂這些!這就是所謂馭下之道。這個太深奧了,你無法知曉!不僅對臣下如此,對後宮亦要使用此法。你餓嗎?用點兒?」
雲惠嘿嘿一笑說:「奴婢謝……呃,臣妾謝皇上賞!」
郭常在回到水木明瑟之後越想越委曲。她想:圓明園中以安貴人地位最高!便找到安貴人,添油加醋的把她遭到皇上處罰一事講了一遍。還說這一切都是因為雲惠而起,雲惠長期隨侍在皇上身邊,一定是使用了什麼邪術迷惑了皇上等等。
安貴人仗著有皇后撐腰,當即聯合了圓明園中各位答應常在,親筆寫了一封奏疏上達皇后。
皇后得知皇上關於晉陞雲惠禮遇等級的諭旨後,十分不滿。可是又一想,皇上為什麼只說依貴妃例,而不是公開冊封為貴妃呢?或許皇上這是在顧全我與他的夫妻情分。也算是照顧到了我的威嚴!因此雖然後宮風言風語,皇后卻始終緘默不語。
這日雲惠聽到皇上急傳她上去,以為出了什麼大事,一溜小跑來到雍正面前,剛欲行禮卻見雍正神色有異似乎在強忍著某種強烈的情緒但卻絲毫沒有生氣、著急的意思,雲惠心不在焉地行了禮說:「臣妾恭請皇上聖安。」
雍正故意板著臉說:「平身,雲惠呀,你看朕手中是何物?」
雲惠向雍正手中一看是一張淡粉色的花箋隨即明白了,雲惠突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於是含笑低頭說:「皇上,您猜猜是誰寫的?」
「哼!」雍正略帶笑意的說:「還能有誰?試問朕身邊還有何人的字體能不入流至此啊?當然是你了!」
雲惠不禁氣道:「什麼呀!我的字是不怎麼好看,那是被毛筆鬧的!要是用碳素筆你們沒有一個比我寫的好的,真是的,會寫毛筆字很了不起嗎?」
雍正不禁笑道:「好,好!這字嘛就先不說了,你看了這首陶令的『閒情賦』嗎?」
「看了呀!怎麼?」雲惠不服氣的反問。
「那……你也看到朕的眉批了?」雍正觀察著雲惠的神色。
「當然看到了,我又不是瞎子!」
雍正忍著笑問:「那你可解朕意?」
雲惠氣道:「當然解了,不然我費勁拔力的從那麼一大堆看不懂的詩詞裡單挑出這一首來?我練了一個多月才抄的這張花箋,誰知……誰知,您竟不領情!」
沒等雲惠說完,雍正不禁大笑起來:「哈……哈,可……可這兩首詞與陶令和朕的心意均沾不上什麼邊呀!你到底想向朕表明些什麼?」
雲惠驚訝道:「什麼?不沾邊?這……這不是『感皇恩』嗎?難道這幾個字在這裡是別的意思嗎?」「哈哈哈哈,」雍正更加笑彎了腰,「你個……你個小傻瓜,感皇恩只是個曲牌名字,要看裡面的詞義,你真是個小糊塗蛋吶!」
雲惠著急的說:「皇上,您再仔細看看,這裡頭有我對您的思念呀!」
雍正邊看邊說:「倒是有幾個詞,朕念來你聽:
蝴蝶滿西園,鶯啼無數,水閣橋南路,凝佇,兩行煙柳,吹落一池風絮,鞦韆斜掛起,人何處?
把酒勸君,閒愁莫訴,留取笙歌住,休去,幾多春色,怎禁幾多風雨,海棠花謝也,君知否?」
雍正讀完,臉色逐漸凝重的說:「雲惠呀,你心不比朕心稍遜吶。好個『君知否,人何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