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雍正便下諭旨著晉封漢軍鑲黃旗,湖北巡撫、太傅、一等公年遐齡之女年氏為皇貴妃!並諭妃病如不起,禮儀視皇貴妃例行!
然而這道晉封的諭旨,未能延緩年貴妃的死期。雍正三年十一月這位一生在謹慎和驚恐之中渡過的年貴妃,終於走完了她全部的生命歷程!死後謚號敦肅皇貴妃。
在年貴妃病重之際,六部九卿數次上折子稱已經議好了年羹堯之罪行,請皇上定奪。可是雍正數次批復再議。六部九卿搞不懂是議得重了,還是輕了都不解聖意。最後還是張廷玉明白皇上的心思,他將年羹堯的議罪折子扣了半個月直至年貴妃去逝,才重新上呈皇上。
雲惠也明白,皇上的心中實在不忍,讓年貴妃在彌留之際聽到年羹堯的死訊!就這樣,年羹堯於九月逮京議罪,直至十二月底年貴妃去逝一個月以後,才議定了年羹堯的罪行。接下來就是年羹堯家人如何定罪的問題了。
就在雲惠處心積慮的想盡辦法完成年貴妃的遺願之時,年家又發生了一件天大的禍事!
這日傳奏事首領太監賈進祿來報稱,抄檢年羹堯杭州府邸的侍郎福敏有要事請見皇上。
雍正放下手中的事物,當即招見福敏。福敏進來的時候,手持兩本卷冊。雲惠滿心疑懼的看著他心想:不知是查出什麼了?自九月年羹堯被捕進京後,各地各級官員揭發彈劾年羹堯的奏疏就如雪片兒一樣飛到皇上面前,這回又不知是何禍事?
雍正隨手翻開看了幾篇,立即勃然色變,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問:「是你抄出來的嗎?」
福敏跪奏道:「回皇上,是奴才奉旨查抄年羹堯杭州宅邸之時在其書房中查出。奴才見其中語言背逆異常,不敢交於他人,這才親攜此書上京呈獻皇上御覽。」
雍正怒目圓睜喘著粗氣,蹭的一下站起來,來來回回快速的大步幅的踱著步。最後他猛一回身沉聲說:「朕知道了,你做的甚好。先跪安吧!」
福海忙答應一聲,行禮退了下去。
雲惠未及說話,便聽雍正對劉保卿大叫:「傳刑部尚書立即來見朕!」
接著回過頭對雲惠說:「你帶他們都下去,未經傳召不得入內!」
雲惠只好帶著眾內侍下去了。一時,刑部尚書趕來,大家只聽雍正在屋內高聲的說著什麼,卻聽不清楚。不一會兒刑部尚書便拿著那兩本卷冊出來走了。
接著這一整天雍正始終沉著臉,一副怒不可遏的樣子。就連雲惠都陪著二十分的小心。
在年貴妃去世一個月後,經過議政大臣、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以及九卿官員共同會審。審訊結果,年羹堯被列出大逆之罪五,欺罔之罪九,僭越之罪十六,狂悖之罪十三,專擅之罪六,忌刻之罪六,殘忍之罪四,貪黷之罪十八,侵蝕之罪十五,凡九十二款。年羹堯當處斬立決!並株連九族!
這天深夜雍正依舊獨坐在養心殿後殿寢宮之中御案之前。雲惠為他披上了件皮褂子。
「噢?雲惠,你還沒睡?」
「奴婢當值,也願意陪陪皇上。您想什麼呢?這麼入神兒?」
「九卿都已在處死遐齡的文書上簽字畫諾了,唯獨文華殿大學士朱軾不肯畫諾。」雍正沉重的說。
「為什麼呢?」
「他說:『子罪而開明老父不合法度。臣於抄檢年氏家書之時,曾看到遐齡對年羹堯的訓誨甚為嚴厲。只為年羹堯不能聽從,才身犯重罪。罪在子身,不在於老父矣!』朕亦真的不忍株連其九族!」
雲惠不知這時該不該為年家人說情,只好說,皇上,您歇會吧?換換腦子?
雍正一笑說:「也好!」隨手便拿起另一份奏折,雲惠偷眼一看,是刑部上的,說是什麼汪景祺已被緝拿,並對其所著狂悖至極的《讀書堂西征隨筆》二卷一事供認不諱。現正在審理此案等語。
雲惠不知什麼是《讀書堂西征隨筆》,卻見雍正的的臉色不善,接著便大怒道:「子不教父之過!此等狂妄之徒何有輕縱之理!年羹堯之狂謬實屬舉世罕見!」
雲惠不知是不是上天一定要將年家滿門滅決?為什麼在皇上稍有動搖的時候,卻偏偏讓他看到一份關於年羹堯新罪證的折子?
雍正氣道:「雲惠!去著賈進祿到刑部傳旨,年氏一家株連九族,滿門抄斬!」
雲惠一聽忙跪下說:「請皇上息怒!皇上請三思!年貴妃屍骨未寒……」
雍正猛的一拍御案氣道:「住口!居然連你也為年氏一家求情?後宮不得干政,違令者斬!你不知道嗎?」
雲惠從沒見雍正發這麼大脾氣忙小聲兒說:「奴婢該死,請皇上恕罪!」
雍正氣道:「你,你給朕出去,滾出去!」
雲惠猶豫了一下還是堅持的說:「皇上,奴婢這就滾,可是年貴妃……」
「滾!朕再也不想聽到任何一個關於年家的字,一個字也不要聽到,一個年字也不要!滾!」
雲惠在雍正的咆哮聲中落荒而逃!回到西廂房內,雲惠焦慮得滿屋子亂轉。李玉和汪錦嚇得連大氣兒都不敢出,汪錦小聲兒的問:「雲惠?你得罪皇上啦?怎麼啦?」
雲惠煩燥的搖了搖頭說:「沒有,你們快去睡吧!」
次日一早,雍正下朝回來,一眼看到雲惠捧了茶上來便問:「朕命你去找賈進祿傳旨,你去了嗎?」
雲惠一愣忙跪下「皇上,昨夜已經太晚了,奴婢現在就去!讓賈公公到刑部傳旨,將年氏一門,無論是年貴妃的父親、兄長還是嫂子、侄子、侄女一律處斬,一個不留!」說著便做勢站起來向外走。
雍正突然說:「站住!」
雲惠早就知道雍正不是真的要讓賈進祿去傳旨的,因為這麼大的事,皇上如果真是考慮清楚了,就會著張廷玉擬旨,而不是讓一個傳事太監半夜三更的去傳口諭。雲惠心中一笑又轉回身跪下說:「奴婢在,皇上還有什麼吩咐?是不是連年氏的家畜都一起處斬?寵物貓、狗兒的也應一併處斬!畢竟都是吃年家飯的嗎?」
雍正氣道:「朕何時下過這樣的旨意?你膽敢在這裡假傳聖旨?」
雲惠忙叩頭道:「奴婢不敢!不是您昨天半夜說的嗎?」
雍正放下手裡的書說:「你不要恃寵成嬌!在朕這裡胡攪蠻纏!」
雲惠心中好笑:明明是自己後悔了,非要找個台階下!好吧誰讓人家是皇上呢?雲惠忙低頭說:「可能,昨天太晚了,奴婢睡著了做的夢吧!」說著便抬起頭討好的笑道:「皇上,奴婢做夢都夢見您讓奴婢傳旨,這說明奴婢對皇上忠心不二,您應該讚揚奴婢呀?」
雍正一笑,知道雲惠是在給自己台階下,便順勢說:「起來吧!朕已命怡親王給繡文寫了匾額。還命怡親王、張廷玉、朱軾各寫一副字。就當是朕對你的表彰吧?」
雲惠呆呆的看著雍正,一臉的委曲:「沒了?」
雍正納悶的想了想說:「噢,寶貝勒在江南呢,等他回來朕命他也寫一副給你。」
雲惠看著雍正問:「還有呢?」
雍正忍不住樂了:「還有?你也太貪心了些兒!」
雲惠故意氣道:「這些人加起來,也不如一個當世最偉大的書法家的字好!奴婢要那個人的!」
雍正詫異道:「噢?是何人?弘歷的字朕不敢自誇,可是張廷玉與朱軾這兩位當朝一品的大學士,可都是當今的書法名家,那可是一字難求的呀!我朝還有何人竟高出這二位許多不成?」
雲惠得意的笑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雍正不由得笑道:「是朕嗎?」
雲惠蹦起來搖著雍正的手臂說:「還有誰呀!給我寫一副嘛!」
雍正無奈的笑道:「好,好,十副、百副朕都寫給你!」
雲惠見雍正心情好些了,再加上他又對是否處死年氏一家猶豫不決,雲惠感到這是一個好時機,便嚴肅而深情的說:「皇上,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何況年貴妃曾為皇上生育諸多子女。雖然除了福惠以外都沒能長成,但那只是時運不濟。每個子女都是她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呀!」說著雲惠突然跪在雍正面前說:「皇上,求您看在年貴妃的面子上,饒過他的家人吧?再說他的哥哥年希堯也沒有什麼過錯呀!」
雍正懷疑的看著雲惠問:「你何時對年家的人有如此深厚的情義了?從昨晚就為他的家人求情?」
「奴婢不敢隱瞞皇上。那日年貴妃叫奴婢過去,便是囑托奴婢這件事!她臨死重托,奴婢看著她那淒楚的目光,實在不忍拒絕!再說了,年羹堯犯了罪,可他的家人並沒有犯罪呀。如果他的家人也是共犯也是同謀,當然不可饒恕。可是他的家人都是無辜的!皇上,如果您寬恕了他家人的死罪,不是還可以向世人展示皇上的寬仁嗎?皇上您不是一向推行以『仁』治天下的嗎?」雲惠激動的勸諫道。
雍正長歎一聲道:「罷啦!朕本就不忍!唉!年遐齡已是八十多歲的高齡啦!」
最終,雍正下召稱:年羹堯的92款罪狀中應服極刑及立斬的就有30多條!但念年羹堯青海戰功,格外開恩,賜他獄中自裁。家產抄沒入官。
年遐齡與年羹堯的哥哥年希堯都免去官職。年羹堯的兒子年富因有查實的罪行被處死,其餘在十五歲以上的兒子全部發配到邊疆充軍。雍正五年(公元1727年),便被赦免回籍,交由年遐齡管束。而遐齡不久便病逝了,雍正又傳詔恢復其官職,並賜以御祭。年希堯也不久就被起用為內務府總管,後來病逝於乾隆三年(公元1738年)。
而那位寫了《讀書堂西征隨筆》的汪景祺可就沒有這麼幸運了。雍正在其書的首頁題寫:「悖謬狂亂,至於此極!惜見此之晚,留以待他日,弗使此種得漏網也。」年羹堯被賜自裁一周後,諭旨稱汪景祺「作詩譏訕聖祖仁皇帝,大逆不道」,被梟首示眾,腦袋被懸掛在菜市口的通衢大道上,一掛就是十年。其妻發往黑龍江給窮披甲人為奴,其期服之親兄弟、親侄俱革職,發寧古塔,其五服以內之族親現任、候選及候補者俱革職,令其原籍地方官管束,不得出境。直至乾隆登基,經左都御史孫國璽上書,才將汪的頭顱擇地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