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後的一天,米玉貴把雲惠叫到一邊兒,小聲兒的說:「雲惠姑娘?奴才替張中堂求您個恩典?」
雲惠笑道:「有什麼事兒你就說吧?別裝得這麼可憐,您和張中堂還用得著求我?」
米玉貴笑道:「看您說的。今兒個下朝後,張中堂跟我說,想探探他兄弟的事兒,皇上這邊兒有什麼風聲沒有?您想呢,我哪兒能知道啊?這不我就想起您來啦!」
「去!這是政事,咱們哪兒敢問皇上啊?我還想要我的腦袋呢!」雲惠說完就要走。
米玉貴一把攔住雲惠說:「雲惠姑娘,您足智多謀,您給想想辦法呀?」
雲惠嘿嘿一笑:「你收人家張中堂的好處了吧?」
「沒,沒!」米玉貴慌張地向左右看了看緊張的說:「小姑奶奶,您小點兒聲兒成不?張大人是個清官好人,我真的沒收他的好處!」
雲惠一拍他說:「行啦!我還不知道你?得了,我去試試,問得出就算,問不出你也別怪我!」
「得勒!有您這句話兒就成!我跟門外邊兒聽著!」米玉貴說著一躬身做了「請」的動作。雲惠一笑進去了。
雍正看到雲惠走來,笑著說:「好!這個田文鏡是個能臣!」
雲惠心中明白定與河南罷考一事有關,但佯裝不知:「皇上,田文鏡怎麼了?」
雍正因為看了田文鏡的奏折心情大好,便笑道:「田文鏡接到朕的諭旨後,不出十天便將河南罷考一案中的首犯王遜等十餘人鎖拿歸案。首犯王遜議定斬立決,武舉人王前等人議定絞監候。現下全縣已經無人再敢抗上,陸續開始了補考。其餘連帶辦事不利的官員也要一併議處!」
雲惠看了看雍正的臉色,小心翼翼的問道:「皇上,您準備怎麼處置張大人的弟弟張廷璐呢?」
雍正笑道:「他是個書生,官聲甚好。處理這件事或有不妥之處,但並無大過。還是要懲戒一下,先罷了他的官,以後再啟用就是了。他的哥哥也是位兢兢業業的好官。這兄弟二人都是我大清的柱石啊!」
雲惠偷偷的笑了,她知道米玉貴此時一定樂著去找張廷玉張中堂討賞去了。
雍正奇道:「你笑什麼?難道你在嘲笑朕嗎?難道朕說錯了?張廷玉、張廷璐兄弟難道是奸險之徒不成?」
雲惠忙說:「不是!回皇上,奴婢不是笑這個。兩位張大人都是忠臣良才一點兒都不錯。張廷玉為人謙和有禮,後世有『平民張相』的美譽。張廷璐為官清廉公正,為朝廷選拔了不少人才。但是這笑話就出在他的身上!」
雍正不解:「廷璐是位博學之人,治學嚴謹。稟素嚴肅不苟言笑,如何會出笑話?」
雲惠笑道:「就是這麼一位大好人,嚴肅的老先生,竟無端背上了墨吏的罵名不說,本是活到七十一歲高壽全須全尾的高官。不知怎麼被後世說成是壯年便被處以腰斬極刑的大貪官!」
雍正突然想起張廷玉、張廷璐兄弟那副謹言慎行的聖人門徒模樣,又聯想起自己被後世屈解為篡位奪宮的小人,不禁失笑道:「哈?為何?這張廷璐為何比朕的口碑還要悲慘?」
雲惠一撇嘴說:「皇上,這人啊真的就怕比。您說您被謠言無端攻訐,但至少您生平的政績沒有被抹殺。可是咱們這位張廷璐大人跟您一比,可就令人慘不忍睹嘍。」
雍正本來心情就好,這會兒聽到這等奇文便笑道:「快說說,究竟是怎麼回事?」
雲惠給雍正端上茶上來笑道:「這事我也不太清楚,我小時候就有一部書和一部電視連續劇,呃,這電視劇嘛,就好像是現在的一齣戲一樣。」
雍正點了點頭沒有插話。
雲惠便接著說:「那裡面說,張廷璐與楊名時出任雍正元年恩科的正副主考。結果沒想到這楊名時意外發現雍正皇上欽定的考題提前被洩露了出去。楊名時主張停考,徹查此事,然後重新開考。可是主考張廷璐不同意,與楊名時發生了激烈的衝突。楊名時一氣之下摘下頂戴離開了貢院,卻正好遇到了來京述職的李衛,便由李衛做主把考場封了。並把這事上報了雍正皇帝,雍正皇帝一聽當然龍顏震怒,下令徹查此事。」
雍正很認真的想了想說:「若真有此事的話,朕必令嚴查。試題已洩,焉能選出真才實學之士?」
「是啊!於是為了襯托雍正皇帝的雷厲風行和懲貪治腐的決心,咱們張廷璐大人就被後世的小說家寫成是私賣考題的墨吏了。」雲惠故作無奈的說。
「噢?是為襯托朕?」雍正邊說邊大笑起來:「後來呢?」
雲惠誇張的長長歎了口氣說:「哎……那雍正皇上是何等剛毅果敢?豈能容得下這等賊子?經過刑部議處,最後由雍正皇上拍板,將張廷璐定為腰斬!還要所有在京的官員一同去觀斬,任何人不得請假!」
雍正笑道:「什麼?腰斬?朕有如此暴戾乖張嗎?」
雲惠嚴肅的分析道:「不是的,皇上,那是為彰顯您的果敢、堅決和威嚴!這不,就為了您把咱們七十一歲高齡的一代鴻儒都給賠進去了。」
雍正不禁大笑了起來:「看來還是朕的不是嘍?」
突然雲惠的表情變得很溫和:「皇上,您不覺得嗎?像張廷璐這樣的人都會被後世的小說編派成這樣。可見這後人的評述也不都是那麼重要,有些時候完全是後人因為時勢的需要假托古人而說出的一些話,編出的一些故事,其實根本就不是史實!卻在當時的民眾中間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而已。」
雍正微笑著問:「你想說明何事?」
雲惠終於變得聰明了一些:「皇上您知道奴婢想說明什麼嗎?」
雍正點了點頭說:「朕明白!你是想告訴朕不要太在意他人對朕的看法啦!」
雲惠高興的笑道:「就是!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
雍正歎道:「是啊!朕也這樣想過,只是朕不是普通人。朕的想法和做法並不是只關係到朕一人,而是關係到天下民生!朕如何能不時時在意,處處小心呢?」
雲惠呆呆的看著雍正,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覺得皇上的內心充滿了無法言說的痛苦!
這日御花園中百花盛放,花團錦簇。熹妃命人傳雲惠前去同游御園。雲惠忙打扮好了,前往景仁宮。
熹妃拉著雲惠的手,一路上說說笑笑,十分親熱。她沒有年貴妃的架子,更加和藹可親。雲惠自己心裡知道她就是乾隆皇帝的生母,日後的太后,而且還是位長壽的有福有命之人。一個人如果地位尊崇至極,那麼長壽便是他(她)最大的福氣了。就說康熙皇上的生母吧,就是位有命無福的人。本來當上了太后,可惜壽命卻不長,年紀輕輕便去世了。順治皇帝的孝惠章皇后呢,雖說生前並不得寵,可她是孝莊文皇太后選定的皇后,地位尊貴無人能及,最重要的還是她的長壽,在她長達七十六年的生命之中,幾乎一直處於至尊至貴之中,甚至死後雍正、乾隆還累加謚號以視崇敬。
一想到眼前的熹妃比那位福大命大的孝惠章皇后更加長壽、更加富貴,想到熹妃生活在清朝的鼎盛時期以及今後那四十多年極致榮華的地位和生活,雲惠便十分坦然的和她在一起說笑。心中全然沒有那種先知的痛苦,有的全部都是先知的喜悅和慰藉。
這時熹妃說有些累了,命人傳了茶點擺在水榭裡休息,還命雲惠陪坐。正說話間,雲惠突然看到遠處浩浩蕩蕩的一隊人也在遊園。
熹妃也看到了,問身邊的宮女:「是誰的儀仗?」
宮女眺望了一會兒慌忙的回道:「回熹妃娘娘,是皇后娘娘!」
熹妃一聽忙拉了雲惠迎了上去。熹妃向皇后行萬福禮,皇后以頷首還禮。雲惠則行跪拜禮。皇后一抬手說:「平身。」
雲惠剛抬起頭來,皇后便愣住了。雲惠並沒有看到皇后的表情,剛剛站了起來,皇后突然說:「慢著!跪著別動。」
雲惠只好又跪了下來,心說幸虧我有備而來,否則跪在這石子路上不隔死也隔殘了!
高福扶著皇后上前兩步,皇后在雲惠的頭上仔細的摸了摸,又看了看。突然叫道:「來人,把她給本宮押到暗房聽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