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雲惠一聽到「跪安」便如蒙大赦,可是近來她一聽到這兩個字,幾乎有點不捨的感覺。當然皇上說的話就是聖旨,再不捨還是要行禮退下去。
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自此後皇上經常讓雲惠在身邊伺候,即使是與方老先生及眾大臣議事時,也不例外。
這天蘇培盛突然來到雲惠普的住處,穿戴整齊表情肅穆,身後還跟著兩名小太監各捧著一個用明黃色宮緞蓋著的托盤。雲惠、蘭英、汪錦和李玉都被這架勢嚇了一跳,不知出什麼事了。只見蘇培盛徑直來到正堂,在上首站定後嚴肅的說:「宮女雲惠聽旨!」
雲惠忙整了整衣襟,帶領眾人跪下說:「奴婢雲惠接旨。」
蘇培盛從一個小太監手裡的托盤上拿出一道聖旨念道:「宮女雲惠自入養心殿隨待以來,勤勉恭順,著加封尊等宮女銜,領正五品俸,另賜五蝠捧壽鞋兩雙以資嘉許。欽此!」
雲惠忙叩頭說:「雲惠領旨,叩謝聖恩。」
蘇培盛微笑著說:「雲姑姑,快起來吧!」
雲惠詫異道:「蘇……蘇總管,怎麼……怎麼這麼叫我,我可不敢當啊!」
蘇培盛從另外一個小太監手裡接過托盤交給雲惠笑道:「怎麼不敢當啊?這皇上親賜的五蝠捧壽鞋,恐怕自我大清開國以來除了蘇麻姑姑就是您啦!」
「啊?」雲惠訝然,心想:真的還是假的?不會是他忽悠我吧?這……這不就是兩雙鞋嗎?還是布的!至於這麼牛嗎?可雲惠馬上就從李玉、蘭英和汪錦的表情上印證了這一點,因為這三個人的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
果然在這之後的一天,雲惠奉命去給年氏送東西,一路上所有遇到的宮女、太監無論歲數大小都主動向她打招呼並口稱:「姑姑!」,一些年齡小或者身份低的太監和宮女還停下行禮,等她通過之後才走。雲惠這才知道這雙五蝠捧壽鞋的威力!
這日晚膳後,雍正半躺在籐榻上休息,命雲惠給他念奏折。雲惠拿過奏折跪在一邊念了起來,剛念了兩句,雍正突然說:「搬過那邊的凳子坐著。」
雲惠連日來因為長時間在雍正跟前兒當值,早已經十分疲憊了,當下也不推辭,逕自搬過一張凳子來坐下才說:「奴婢謝坐。」
雍正不禁好笑:「若論起朕身邊的奴才們,最沒規矩的就是你了。偏偏你又不是朕這個時代的人。在外人面前斷不可如此!」
雲惠小聲笑道:「那您還賜我那麼牛的鞋?」
雍正愣住了:「牛的鞋?不對呀,朕賜你的是五蝠捧壽鞋呀,怎麼是牛的?」
雲惠差點大笑,強忍住笑說:「是五蝠捧壽鞋!我最沒規矩你還賜我鞋幹嘛?」
雍正卻認真的定睛著著雲惠的雙眼反問:「你說呢?」
雲惠心中的笑意立即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心跳加速,臉泛桃紅!
雍正一笑說:「你的身份太低,朕怕你再……總之,你心裡記著吧。念!」
雲惠這才想起自己手裡正拿著奏折呢,於是忙低下頭用奏折把臉擋上說:「喳,奴婢遵旨。」接著便念了起來,讀了幾天的奏折了,雲惠也基本都能看懂了。她讀出來的奏折在雍正聽來也順耳多了。
這一份是河南布政使田文境所上的奏折。奏折中說,山西巡撫瞞報災情,致使民怨沸騰,請旨將山西巡撫奪官逮京問罪。
雍正聽完後,提起御筆飽蘸硃砂批道:准奏著張廷玉與吏部議定繼任人選另行上奏。
雲惠心裡納悶嘴裡嘀咕道:「這個被參的不是諾敏啊?」
雍正板著臉問:「在朕面前豈可如此?何事上奏盡可大聲言明!如此嘀嘀咕咕成何體統?」
雲惠忙跪下說:「回皇上,沒,沒什麼事,我,奴婢真的沒事!」
雍正沒再理她:「念。」
「喳。」雲惠答應一聲接著往下念下一份奏折。
幾天後,雍正與張廷玉、馬齊、隆科多和方先生議事時,雲惠聽到繼任山西巡撫的人選已經確定,是內閣學士諾岷。雲惠心想:噢,原來這田文鏡參的不是諾敏啊?
這日雍正正在批奏折,雲惠奉命在一邊伺候,卻一眼瞥見雍正批的正是,授「諾岷」為山西巡撫的御旨底稿。雲惠不禁納悶:「他不是應該叫諾敏的嗎?噢!我知道了,他一定是姓諾名敏,字岷對不對?」
雍正皺眉道:「雲惠?你在說些什麼?簡直是不知所云!」
雲惠從懷中掏出了自己的羽毛筆,在紙上寫了出來,雍正一看這才明白,笑道:「不是的,諾岷是滿人,他是納喇氏,滿洲正藍旗人,不是姓諾的漢人。」
「啊?」雲惠納悶道:「那諾敏是誰?」
雍正氣道:「又嘀咕什麼呢?」
雲惠又在紙上寫「諾敏」然後問:「皇上,有沒有這個人呢?」
雍正一看說:「有啊!他是邢部尚書,馬佳氏諾敏,滿洲正黃旗。原撫遠大將軍圖海的兒子,怎麼啦?」
「啊?不對呀,他不是山西巡撫?」雲惠自言自語道。
雍正輕聲的咳了一下,看雲惠注意到自己了才說:「雲惠,這其中難道有什麼隱情?」
雲惠忙回答說:「回皇上,可能是奴婢記錯了,也可能……反正奴婢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總之,我知道的山西巡撫是『諾敏』,『敏而好學』的『敏』,他應該是後來被田文鏡參倒了。可是那應該是雍正元年的事,可他剛剛才上任,總不能剛上任就被田文鏡參倒了吧?這也太快了?而且連名字也不對,奴婢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雍正也是一頭霧水:「田文鏡?敏?哈哈!或許是謬誤也未可知!看來你這個未來的人,也不是事事盡知的啊!」
雲惠不好意思的笑道:「那是當然了,就連神仙也沒有事事盡知的呀!何況我一個普通的小宮女了!」
雍正點頭笑了笑,又忙著專心批閱起了奏折。雲惠不禁在心中想:真是個勤奮的好皇上!可是為什麼後世會有那麼多不好的評價呢?特別是在他繼承大統的這一問題上。想想那個孫嘉淦也真是大膽,他竟敢提出「請親骨肉」?想到這裡,雲惠不由自主的笑了。
這一笑卻沒有逃過雍正的眼,雍正一抬頭:「你笑什麼?」
雲惠笑道:「皇上,這幾天我一直想問您,既然您對於孫嘉淦的上疏耿耿於懷,為什麼不加罪於他呢?」
雍正一聽是此事,苦笑了一下說:「其實剛看到他的奏折時朕真是怒不可遏,將他的奏疏發給眾大臣看,並怒斥他:『翰林院乃容此狂生耶?』然朕的老師朱軾卻冷靜的對朕說:『嘉淦誠狂,然臣服其膽!』」
「那您是怎麼說的?」雲惠追問道。
雍正看雲惠頗感興趣便道:「朕想,如果朕因此治罪於他,那豈不是等於朕認同了他所說之謬矣?朕於是說:『朕亦服其膽。』而後,朕又將他升為國子監司業。你知道這又是為了什麼嗎?」
雲惠一笑精明的說:「因為您其實心裡是欣賞他的?」
雍正點了一下頭說:「是啊。他不過一外臣而,哪知天家之事?他的上疏也自有其深意,並不是真的讓朕親骨肉,而是要讓朕扭轉時下的謠言。這是忠言!雖不順耳,卻一針見血。朕的確是將唯一的親弟弟貶去守陵啦。因此朕愛其膽量與忠誠。另一則,朕要讓天下人都知道朕之胸懷!」說到這裡,雍正的目光望向遠方,無限遙遠處,似乎沒有盡頭!
雲惠不知為什麼,眼睛有些濕潤。
轉眼間炎炎夏日就過去了。雲惠不再去游泳了。為此李玉專門報告了雍正。雍正點了一下頭,沒再說什麼,他知道這意味著自己每日清晨不用再去偷偷的看了,因為雲惠不會再來了。不知怎麼,雍正竟感到悵然若失!雲惠隨雍正皇上移回養心殿居住。
這日那位大鼻子的戴進寶遞牌子請見。雍正一看心中一緊,他真怕戴進寶會說出雲惠明天就要離開自己。但是雍正面上卻不露聲色的說:「雲惠,看來你的歸期就要有個結論了。」看著雲惠一臉的期待神情,雍正真想立刻告訴她:你不用想了,朕不會放你走的,你哪也不准去!一股無名火竄進雍正的胸堂,可是雲惠還全然不知呢。雍正沉著臉對小太監吩咐道:「宣。」
戴進寶進來行了禮。雲惠一看到他就想笑,因為大鼻子藍眼睛的他,穿著清朝的補服,顯得十分不協調,甚至有點滑稽。
雍正強壓著火問:「戴進寶,你有何事上奏?」
戴進寶跪在地上說:「回皇上,臣已經演算清楚,與康熙五十九年末相類似的天象,最近一次會出現在據今十年以後,也就是兩次相類似的天象相隔十二年。」
雍正一想:從現在開始十年以後,也就是雍正十年的年底?那麼距離朕歸天也沒有太多時候了。如此一來雲惠可以陪朕渡過大部分的時光!他居然微微一笑說:「好!劉保卿,將那宮點賞給戴進寶兩盒。」
劉保卿忙上來答應一聲:「喳!」
戴進寶謝了恩下去。雍正一回頭對雲惠說:「雲惠,聽到了嗎?」
雲惠呆呆的喃喃自語「十年?搞什麼呀?十年?算了……能回去就行!誰知道到時候那個鬼推進器還能不能用啊?」
雍正看了看她說:「怎麼,再陪朕十年嫌煩了?」
「啊?」雲惠這才發現皇上正在瞪著自己,於是趕緊答道:「回皇上,奴婢沒嫌煩,奴婢很高興啊。奴婢只是想到時候別出事才好,如果到時奴婢被撕裂了,您可得給我收屍啊?」
雍正一愣:「什麼?撕裂?收屍?」
雲惠搖了搖頭擺脫掉這種可怕的想像:「沒什麼,如果我的推進器發生問題,我就會被撕裂……算了,皇上,咱們說點高興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