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冬,夜就長了。
去錦宮裡安靜得能聽到雪落在地上的聲音,我披著厚厚的風衣卻依然止不住的寒冷,自從辰慕涯從去錦宮離去後,就再也沒有人來過,若不是有桑兒時不時送點吃的過來,以及以前我曾讓桑兒出去買了許多乾糧,我想,我和錦眉早就餓死了。
整個去錦宮徹底被人遺忘了。
也是,現在蝶貴嬪懷孕了,宮裡的主子奴才都忙著去巴結,去吹捧,誰還記得我這個被貶被打入冷宮不受待見的妃子。
「咳咳……」
「娘娘,您怎麼了,沒事吧!要不,奴婢再去給您請太醫。」錦眉跑到我身邊扶著我坐下,又跑去將窗戶關上。
我搖了搖頭,鼻子被堵得厲害,頭也有些暈暈沉沉的。
「娘娘,可您現在這個樣子……」
「錦眉,你都去過好幾次了,太醫院的人不都說太醫不在麼?」我輕輕一笑,伸手將被子緊緊的將自己包裹起來。
「可是,娘娘您……」
「就算我現在凍死餓死,也不會有人在意的……只不過……」我嘴角勾起一抹淺笑,「錦眉,我不會那麼容易就死的,我才不想死了,誰不想好好活著,這個世上,誰不想好好活著。」
錦眉嘴唇動了動,剛想說什麼,門卻被人推開了,沫若提著食盒走了進來,轉身望著門外道,「吳太醫,進來吧!」
一個老者緩緩走到我面前朝我行了個禮道,「微臣見過娘娘。」
「吳大人不必多禮。」我自嘲的笑了笑。
「娘娘,聽說您身體不舒服,讓吳太醫給您把把脈吧!」沫若將食盒放到桌上,走到床邊,輕聲道。
我點了點頭,伸出手,那吳太醫緩緩探出手按在我的手上,半晌後,才鬆開手起身垂著站在一旁道,「娘娘,您是感染了風寒,待微臣開幾副藥服下就沒事了。」說罷,便走到桌前,鋪開宣紙寫了幾行字便交給沫若,「娘娘,若是無事,那微臣便先告退了。」
「錦眉,幫我送送吳大人。」我看著錦眉道。
「是,娘娘。」錦眉朝我欠了欠身走到吳太醫面前,「吳大人,您請。」
「勞煩姑姑了。」吳太醫朝我行了個禮,緩緩的走了出去。
「娘娘,您是要問太子吧!」沫若笑著坐到床沿上,微笑的望著我道。
我點了點頭。
「娘娘,奴婢應該告訴您實話嗎?」沫若望著我輕聲道,不待我回答,她已起身背對著我,「自從娘娘被打入冷宮,便整日吵著要去見你,皇上被他煩得沒法了便下令不許他離開景陽宮。你也知道太子的脾氣,好幾次半夜他都爬起來想從景陽宮溜出去都被侍衛抓了回來,直到有次爬牆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下,左腿都給摔斷了。」
「什麼!」我從床上跳了起來,「那有沒有事,他一定很痛對不對,太醫了,太醫去瞧了沒有……」我扯著沫若的手焦急的看著她道。
辰凰燁你這個小妖孽,怎麼可以爬牆了!現在好了,腿摔斷了,你真是自作自受,你怎麼可以這麼不安份,這麼不聽話了!不來看我你會死了,你的腿要是好不了了,那該怎麼辦啊!
「娘娘,您別著急,沒事了,太醫已經將骨頭接好了,說是要好好靜養大半年……」沫若說著說著就哽咽起來,「娘娘,您要是……要是可以的話能去看看太子嗎?」
「是他要你來的嗎?」我退後兩步坐到床上。
「他?娘娘您指的是,皇上嗎?」沫若有些遲疑道。
「難道,你不是他叫你來的嗎?那你怎麼知道我病了,還叫了特意叫了太醫來這裡。」我望著沫若一字一句道。
「是一個叫桑兒的宮女去景陽宮送衣物的時候說您病了,還說沒有太醫來瞧瞧,而吳太醫一直住在景陽宮裡幫太子調養,所以奴婢才……娘娘,您是不是誤會什麼了?」沫若小心翼翼的道。
「沒事了,沒事了。」我搖了搖頭,有些愧疚的看著沫若。
我是怎麼了?怎麼會懷疑沫若了!
「娘娘,皇上對您說了些什麼嗎?」沫若看著我,輕聲道。
「你以為他會和我說什麼?」我冷冷的盯著沫若道。
沫若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最終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朝我欠了欠身,然後轉身朝門外走去。「玉……玉妃娘娘……」
我轉過臉就看到沫若目瞪口呆的站在門口,而門外玉妃披著雪白色的風衣站在門口,衣角上沾滿了雪花。
「姐姐,好久不見了。」玉妃站在門口,嘴角緩緩揚起一抹淺笑。
我冷笑一聲,「是啊,的確好久不見了,怎麼,玉妃娘娘耐不住寂寞要跑到去錦宮來陪我嗎?」
玉妃走進房間裡,淡淡的掃視著四周,笑道,「許久不見,姐姐越發的伶牙利齒了。」
「娘娘……」玉妃剛踏入房間,錦眉便匆匆跑了進來。
「錦眉姑姑跑得這麼急做什麼,本宮今日來不過是和姐姐敘敘舊而以,姑姑未免也太大驚小怪了。」玉妃輕輕一笑,彎腰坐到椅子上,斜眸望著我又道,「姐姐不倒杯清茶給妹妹喝麼?」
我跟著坐到玉妃對面,朝錦眉點了點頭,錦眉會意的給玉妃倒了一本恭。我倒想看看這個玉妃葫蘆進而賣的到底是什麼藥。
玉妃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然後秀眉緊聳,良久才放下茶杯有些驚愕的望著我,「姐姐,再怎麼說,您也是靜嬪,這些宮人們也太放肆了,雖然敢拿這麼苦澀的茶葉給姐姐喝,姐姐怎麼也不跟妹妹提一下啊!」
「妾嬪怎麼敢勞煩玉妃娘娘,玉妃娘娘今個兒來怕不是為了來妹妹這討杯苦茶喝吧?」我笑道。
玉妃扯著帕子掩嘴一笑,「實不相瞞,今個兒妹妹我不顧皇上的旨意親自前來去錦宮來瞧姐姐,確是有事相商。」
「什麼事竟能讓玉妃娘娘『抗旨不遵』,跑來我這去錦宮,我倒是想聽聽。」我特意將抗旨不遵這四個字咬得極重。
「姐姐,您不用拿抗旨的事來嚇唬妹妹。你以為為何你病了卻沒有一個御醫上門,逼得那個浣衣局的宮女去景陽宮驚動了沫若姑姑,才有吳太醫上門來給您看病?」
「原來,是你!」我眉尖一挑,冷冷道。
「姐姐不必生氣,蝶貴嬪懷了龍種,整個太醫院都被搬空了,十幾個太醫都候在寧秀宮,就連皇上,這些日子除了上早朝也一直呆在寧秀宮沒有露面。再說,如果不這樣,妹妹怎麼敢來去錦宮啊!姐姐如果執意要定妹妹抗旨之罪,那麼,沫若姑姑應該也……」
「說吧!你的目的是什麼。」我冷冷的打斷她的話道。
原來,她早以將一切都算計好了,等著沫若上門她才找上門來,我若是將此事說了出去,那麼,沫若也必定會受此牽連,好個玉芸曦,我當初倒是低估她了。
「姐姐,這就是了。」玉妃笑著點了點頭,眼角的餘光落在沫若和錦眉身上。
「你們兩個都下去吧!沫若姑姑,勞煩你好好照顧太子。」我望著沫若道。
沫若點了點頭,深深的看了玉妃一點,然後才垂著頭和錦眉出去了。
「看不出姐姐還挺關心太子了嗎?」玉妃端著茶杯,笑道。
「你到底要不要說你來的目的,如果不說,你可以走了。」我起身,走到窗前冷冷道。
「姐姐你可千萬別生氣。妹妹聽說,前些日子宜妃和蝶貴嬪奉旨來看妹妹,後來,竟然在這去錦宮查出蝶貴妃身懷龍種,連皇上也親自跑到去錦宮來確認?」
「妹妹消息果然靈通啊!」
「不敢,只是,妹妹還聽說,皇上已經親自開口,說只要姐姐願意,隨時可以搬出去錦宮,不知,可有此事?」
我轉過頭上上下下的看著玉妃,只是,卻瞧不出有絲毫異樣。
雖然說,辰慕涯來去錦宮是人盡皆之的事情,但是,人人都知道他來是因為得知蝶貴嬪懷孕的事,而這些話,玉妃是怎麼得知的?難道是宜蘭說的?如若不是,那麼,難道她在蝶貴嬪身邊安插了奸細?
「姐姐,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只不過,你只需要回答是還不是便好。」玉妃笑著起身走到我面前道。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冷冷的望著她。
這個玉芸曦,到底在打什麼主意,千方百計的進了去錦宮,難道只是為了知道這些?
「如果是,那麼姐姐就應該藉著這個機會重返皇貴妃之位,入主玉寧宮,如果不是,那麼,妹妹便助姐姐一臂之力,如何?」
「助我一臂之力?」我冷笑一聲,不可置信的望著玉芸曦。
玉芸曦望著我,笑著點了點頭。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玉妃娘娘應該是恨不得我死,我被打入冷宮最開心的莫過於玉妃娘娘,怎麼今個兒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玉妃娘娘竟然說要助我一臂之力?」我冷笑道。
這個玉芸曦,葫蘆裡賣得是什麼藥!
「太陽當然不會打西邊出來,我幫你,其實也不過是在幫自己而以。」玉妃伸手推開窗戶,冰冷的風忽然湧了進來,將她的頭髮挑起。「她懷孕了!」
「你是說,蝶貴嬪?」
「不錯!你可知道,她是太后身邊的人。」玉妃轉過臉來望著我道。
「那又如何?好像,跟我沒有任何關係吧!」我望著窗外紛飛的雪花,冷冷道。
「難道,你就不嫉妒?好,就算你不嫉妒,那你可知道,她肚子裡懷的可是皇子,一旦她生下這個孩子,那麼,這個孩子便極有可能取代太子將來登上皇帝的寶座。」
「取代太子?玉妃娘娘你想太多了吧!皇上寵愛太子是有目共睹的事,變算蝶貴嬪她生下一個皇子,也不可能取代太子,再說了,誰知道她肚子裡懷的是個皇子還是公主,玉妃娘娘想得也太遠了吧!」我不屑的看了玉妃一眼。
我真不明白這些古人腦袋裡到底裝的是什麼東西,那個蝶貴嬪這才發現懷孕多久啊,就能知道裡面是個男的還是個女的?就算放在二十一世紀,那也得等孩子長全了才能辨認吧!
「這可是太醫院院判劉太醫親口說的,就算是想不信都難。更何況,這種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姐姐你這麼心疼太子,怎麼就不為他多打算打算了?」
「太子的事情自然有皇上替他打算,倒是妹妹,何時對太子這麼好了,這麼關心蝶貴嬪肚子裡的是小皇子還是小公主啊?」
玉妃看著我,淺淺一笑,「姐姐,難道你不想知道易相是被誰陷害的嗎?」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冷冷的盯著玉妃道。
「姐姐,你不要用這種眼神看著我,陷害你爹的人不是我,也不是我爹,更不會是皇上,而是你那權傾後宮,表面端莊淑德,實則凶殘狠毒的太后姑媽!不然,你以為誰有那個能力在易府安插奸細?誰又有那個本事將此事做得滴水不漏?姐姐可別忘了,在朝堂上揭露易相私藏龍袍的人可是太后的人,芳繼!」
「不可能的。」我踉蹌退後幾步,最後撞到牆上。
我不是沒有想過可能會是太后,可是,她終究是我的親姑姑啊,她是我爹的親妹妹啊!她怎麼可能會去陷害自己的親哥哥了,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的!
「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在這裡,沒有什麼是不可以利用的,沒有什麼是不可以犧牲的!這裡的人,眼裡只有慾望,無恨的慾望,為了這慾望,什麼都是可以犧牲的,即使親如兄妹,也是一樣的!」
「你以為我會信你嗎?」
「如果你不信,你為什麼不敢看著我的眼睛!在你爹落難的時候,你那太后姑姑在做什麼?在你去求她的時候,你那太后姑姑在做什麼?她,可有替你爹說過一句話,她,可曾表現出一絲一毫的擔心。」
「你說夠了沒有,如果你說夠了,請你離開……」我無力的坐在地上,眼淚一滴一滴的掉了下來,掉到冰涼的地板上,很快便結成了冰。
怎麼可能是她了?她是我的親姑姑啊,她是我爹的親妹妹啊!怎麼可能是她做的?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姐姐,現在我們是站在同一陣線的,所以,我們應該聯合起來,想想,你只有出去了才能救你爹,而我,我要替我死去的孩子報仇。」玉妃蹲下身來,緊緊的握著我的手一字一句道。
「你的孩子不是……」
「其實,一開始我就知道不是你做的,惠琳曾經對我說過,在我們爭執的時候,你身後的一個宮女好像伸手推了你一下,所以你才不自覺得將我推進水裡吧!那時候,所有的人都慌了神,連你自己也懵了,誰還注意你身後的那個宮女做了什麼。」玉妃伸手扶著我站了起來,眼睛開始濕潤起來,她朝我抿嘴一笑,「只是,後來我想對皇上說的時候,太后卻突然變了口風,將一切責任推到那個叫小喜的宮女身上,還說小喜已經畏罪自殺了。其實,推你的那個宮女跟本就不是小喜,可是……小喜死了,死無對證,況且,一開始我說是你把我推下水的,你也因此被皇上打入了冷宮,我又怎麼好和皇上翻供,說不是你推的。」
「那麼,你現在為什麼要告訴我?」
「因為,我需要你幫我,我們只有聯合在一起才能搬倒太后。姐姐,不會到了這個時候,你還認為太后是真心對你的吧!」玉妃站起身來,嘴角勾起一後嘲諷的笑意,「姐姐,宜妃是不是曾送過你一串佛珠啊!」
「你怎麼知道?」
「那麼,她是不是要你經常帶在身上,早上起來,晚上睡前都要拿著那串佛珠誠心的向佛祖叩拜一下。」
「你……」
怎麼可能?玉妃怎麼可能知道的這麼清楚!沒錯,宜蘭確實曾送過我一串佛珠,說什麼被誰加持過的,可保平安之類的話,當時我並沒有在意,後來太后不知打哪聽來了這事,還特意交待我起床和睡前都要拿著佛珠誠心的叩拜,還要我沒事將佛珠帶在手腕上,可是,玉妃怎麼可能知道了!
「姐姐,你別管我怎麼知道,你只要將那串佛珠送到太醫院去驗一驗,你就會知道那佛珠是被淬過麝香的,你之所以沒聞出來,是因為她請了某個神醫加入特殊的香料,以至於不會讓人察覺。姐姐,你難道不奇怪嗎?你與我都是同一年入宮,為何你的肚子到現在都沒有動靜,難道,你就真的一點懷疑也沒有嗎?」
我嘴角揚起一抹淺笑,一步一步走到桌前坐下,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我自以為自己是二十一世紀的新新人類,只有我算計別人的份,沒想到,從頭到尾我都一顆棋子,被人利用,呵呵呵……
「姐姐,太子自從被摔掉腿之後,整日沉默寡言,太醫說,如果再這樣繼續下去,有可能那條腿就於也好不起來的,如此一來……」
「你費盡心思跑來去錦宮,目的就是為了勸說我和你一起聯手對付太后?」我斜眸冷冷的掃了一眼玉妃。
「當然不儘是,只不過,姐姐以後就會明白妹妹的另一個原因了。姐姐不妨好好想一想,只不過,妹妹有一點要提醒姐姐,三天後不管晉王要是再沒有證據證明易相的清白,那麼皇上便要下旨了。」玉妃朝我微微一笑,朝我欠了欠身,又道,「今個兒多有打擾了,妹妹告退。」說罷,轉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