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閉口不言。
兩人一先一後走出校園,此刻幾乎沒有什麼行人與車輛經過的這條路,被校園內還未開始晚自習的學生們的喧鬧所襯托,更是安靜得有些過分。
「對她短暫的生命來說,你的放逐將是永遠。」
一處背對路燈的樹影邊,隨著男人的話音,空氣輕微地波動,無形無影地撕裂開來,擴大成一個長橢圓的形狀,裡面是更深邃的黑暗,隱隱有稀疏的細小光點。
少女邁進一隻腳去,再次向著食堂的方向回過頭,透過樹木、樓宇及一切的障礙物傷感地注視著那個動身去教室的身影:「在她的概念裡,我早已永遠的離去。」她邁進了另一隻腳,空氣的裂隙便開始悄無聲息地癒合,阻斷了視線也阻斷了話語。
男人聽到了最後那句極為輕微的聲音——「也許當我回來之時,我的心靈終於能夠與你比肩……」,他的眼眸閃動了一下,竟然微笑了,那個微笑雖然有些不自然和僵硬,但仍舊不失為一個動人的微笑。
「一個人在人生中會遇到許多人,有人會令你痛苦,有人會給你幸福,有人讓你依靠,有人要依賴你,有人是為你存在,有人超越你才有價值。你在被人改變的同時也在改變著他人,所以你不用自傲,也不必自卑,只要繼續前行,人世的風光自然會一一呈現在你的面前,終有一天,你會淡看這一切……」
曾經有人對他抑或是自己說過這樣一番話,現在想來,不僅僅是人,對於神族……不,所有的生命來說都一樣,生命就是無數交錯的軌跡。他在那裡又站了站,才淡化了身形。
上完晚自習回到家的歂瑞,靜靜地站在餐桌前。
燈光下,紅花石蒜青蔥的葉片在桌上投出仿若板橋筆底蘭花般的剪影,縱逸灑脫,隱隱然有出塵之姿,與那曾經搖曳的妖艷花朵截然不同。
也許,它的確不該呆在這小小花盆之中,屈就於陋室之內。她輕輕地摩挲著那只黑陶花盆。他那麼希望它移栽到城堡,儘管她不知道原因,但既然是他所希望的,她是不是可以幫他完成呢?不管他有多麼對不起她,多麼深地傷害了她,這盆楊學長送來的花也與他對她如何無關吧?
「你在他的心目中很重要,是嗎?」她問道。
綠葉無言。
「重要到……我從未聽到過他那樣的語氣。」她的眼神失去了明亮的光輝,氤氳起淡淡的哀傷,「可是,他又為什麼不堅持呢?是怕讓我知道他是誰嗎?還是……他為什麼不願承認他的身份?是因為不能放下身段跟我這樣一個普通的人類、這樣一個神的容器道歉嗎?他就可以那樣輕鬆地忘記所有的一切,可以那樣輕易地離開嗎?神,是沒有心的嗎?」
寂寞的燈影下,一人一花久久相對,探尋著無人知道的答案。
元旦的前一天,依照慣例不上晚自習,當歂瑞步出校門時,那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黑色幻影已經停靠在路邊。
子雅侍立車旁,打開了車門:「小瑞,上車。」
歂瑞沒聽他的,而是問道:「興非一他好嗎?」
子雅看了一眼周圍經過的學生們,輕聲說:「上去再說吧。」
歂瑞想起他對興非一的稱呼太過引人側目,連忙坐進車內。
子雅坐到她身邊,關上車門才道:「主上很好。」
歂瑞放心地點了點頭:「那就好。對了,我有件事想問你?」
「請說。」
「那天我拿著一個裝著藥品和病歷的塑料袋,是不是……落在城堡了?」歂瑞猶豫不決地問。她在家裡到處找過都沒有找到,如果不是知道就算找到這個也不可能找到需要它的那個人,她一定會立刻去興非一那裡尋找的。
子雅轉頭看了她一眼:「你說的是無限之主的東西吧?我主當時從你手上拿走就轉交給他了。」
「哦。」歂瑞先瞭解般地應了一聲,忽然發現了問題,很不客氣地道,「為什麼興非一總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從來不考慮別人,至少也應該跟我說一聲呀!」
對於評價主上,子雅當然不便插言,只能靜靜聽著。
歂瑞並不是愛抱怨的人,說了那句之後就轉變了方向:「我還正打算去買菜請你們過來吃飯呢,你倒先過來接我了。只要節假日就去你們那裡,我會不好意思的,今年除夕一定要到我家來過。」
子雅微笑道:「小瑞來城堡是大家都很盼望的事,你不用這麼介意和客氣。」
「我不管,反正春節我請你們來玩,你們若不來,我就再也不去你們那裡了。」歂瑞加上了威脅,然後用手支著下巴,唸唸有詞,「我、你、興非一、帕絲卡、帕塞和城堡裡的其他人,一定很熱鬧!就是我家太小,不知道坐不坐得下?」
子雅為她鋪陳開的「宏偉計劃」所「傾倒」:「你打算請我們那裡所有人來?」
「是呀!」小丫頭詫異地看他,似乎他的懷疑才是令人吃驚的,可是接著,她恍然大悟道,「帕絲卡他們都要放假回家吧?」
子雅愣了一愣,笑道:「不是,人類的節日我們都不過。我只是想說,帕絲卡是專門為你來城堡的,你不在她就放假回家,你要請她倒是沒問題;至於其他的僕從,也不是什麼難事,他們就是我,我就是他們;只是你別忘記帕耳塞洛珀的身體,你確定要讓她來?」
歂瑞眨著眼:「帕耳……帕塞變成鳥不就行動自如了嗎?我見過的。可你說的其他僕從是怎麼回事?什麼叫『他們就是我,我就是他們』?」
「就是……」子雅頭疼,因為又要想個可以理解的詞彙,不過這種情況找個相似的解釋還比較容易,「化身,我的化身。」
「化身千萬?」歂瑞很快明白,只是仍有問題,「沒有一個跟你長得像的,而且,你們似乎溝通不良,我經常見你吩咐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