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雅低下頭。
一對兒如內庭花朵般明艷漂亮的小鳥落在窗台上,啁啾著,時不時還把它們明亮的小黑眼睛望進室內,好奇地打量著房間裡沉默的人們。
「小瑞,你能幫我去拿綠豆湯上來嗎?」子雅打破了沉悶氣氛。
歂瑞又看了少年一會兒,他的視線始終沒有回過來,她放開他的手,開門出去了。
歐德若斯舒了口氣,再度放鬆下來,輕聲道:「我沒想到她能自己過來。」
子雅一邊拿了條毛巾裹了冰塊,擱在他的額頭上,一邊低聲道:「是,她有這項特權。」停了一下,又道,「本來權利更大,只是她不能適應,所以只留了這一項。」
「他讓她隨心所欲了嗎?」歐德若斯問。
「是。」子雅低頭回答。
「挺符合他的風格。」無限之主似乎不太介意。
「是。」子雅權衡著措詞,躊躇再三,才道,「吾主給自己雪上加霜,這樣好嗎?」
「洗了澡我已經好多了,你不用這麼麻煩。」無限之主無視他的問題,看著他仔細地用浸了冰水的毛巾為他擦拭身體,勸止道。
「現在您的身體比普通人類都還要脆弱,卻仍無所顧忌地攬事上身……」子雅不管他迴避不迴避,執意說出自己想說的。
「我只是提出一個合理的解釋,一個小丫頭能夠相信的解釋。」歐德若斯似乎根本不在乎這會給他本人帶來更不樂見的後果。
子雅歎著氣,道:「從邏輯上說,這的確是唯一合理的解釋,可是……」
「別太在意了。」無限之主閉上眼睛,拒絕再談下去。
歂瑞端了綠豆湯回來,子雅掩上少年的衣襟,將手裡的毛巾搭在冰桶邊上,向她微點了個頭,就退了出去。
小丫頭將碗放在床頭櫃上,坐下來靜靜地端詳著睡著般的少年。
他心裡到底隱藏了多少事情?無論過去還是現在,他似乎都將她保護在一個絕對的範圍之內。為了避免她受到傷害,他甚至常常默默地承受傷痛。如果不是源建德對子雅有些疑問,她可能還在繼續責怪他沒有救回尚賢知他們。他即便有心也無力吧?畢竟他不可能贏得了那位無限之主。
「做不到就解釋呀!又不說,什麼都喜歡憋著,真是!」她忍不住小聲地抱怨。
少年不舒服地動了動,額頭上的毛巾滑下來,歂瑞還沒來得及去接,包裹著的未融化完全的冰塊就已傾瀉而下,滾到少年的身上、床上和地上。
「好冰。」歐德若斯驚醒過來,一手抓住濕淋淋的毛巾,一手拿出滑進他衣襟裡的一小塊冰塊,聲音還帶著混沌地輕輕嘟囔道。
正手忙腳亂不知道該先處理哪裡的冰塊的歂瑞看著額頭上的水漬開始向下流淌的他,不由笑了起來。
狼狽的少年也笑了。
「你休息,我來。」小丫頭將他按在床上,接過他手上的毛巾和已經被他捏的快要沒有的冰塊,直接丟進冰桶,再去撿拾其他的。
「我很想知道,如果是子雅變出來的冰塊,是不是就不會打濕地毯了?」她邊撿邊問,忽然想起曾經好像還有個關於冰塊的疑問,可仔細想想,卻想不起。
「只要是那個東西,就會是一樣的。所謂「變」也不過是將基本的物質原素按所需物質的方式重新構成而已。」歐德若斯抹去額上的水這樣解釋。
「聽起來很『科學』,嘿嘿。不過你不覺得你應該同時變個什麼出來才更有說服力嗎?」她蹲在地上抬頭看他。
無法施展能力的無限之主不易察覺的苦笑,顧左右而言他:「我看我還是離開床比較好。」
「不要啊,你休息吧!」小丫頭站起來。
「你想讓我泡在水裡嗎?」歐德若斯指指床,那裡有一片又一片的濕痕。
歂瑞吐了吐舌頭:「那你坐那邊去喝綠豆湯,我馬上換床單。」
於是少年就坐到一邊的椅子上去,喝著甜甜的綠豆湯,看著小丫頭收拾了冰塊和被打濕的床單被子之類,又一個一個打開櫃子尋找替換的床上用品,再一件件鋪好。一直以來的冷戰氣氛已經蕩然無存。
吃過晚餐,歐德若斯沒有像往常一樣學著興非一窩在藏書室裡,而是到內庭散步。
歂瑞沒讓他走兩步,就請人搬出了桌椅,過去勸道:「休息一會兒吧?」
「我還沒到弱不禁風的地步。」歐德若斯淡淡地道。
「除了好勝,沒看出來別的。」小丫頭不理會他的拒絕,拖著將他按在椅子上。
他靠在椅背上,視線裡的星空被城堡輝煌的燈光侵奪了光明,暗淡的只剩下一片黑暗。
小丫頭也抬頭望了一眼,評價道:「城市裡有光污染,這裡也一樣,看來只要有人的地方就很難欣賞到純淨的夜空。」
歐德若斯遠遠地向站在台階上的子雅做了個手勢,城堡瞬間一片漆黑,明淨天穹上的繁星顯露了出來。
「停電了?」歂瑞四處張望。
空氣中的花香被晚風捲挾著在廊柱間穿梭,清爽而幽涼。
「沒有,你不是在抱怨嗎?」歐德若斯的聲音也如晚風般輕柔地流淌。
歂瑞領情地向他笑了笑,也坐了下來,仰靠著望向蒼穹:「曾經我夢想過一間全玻璃頂的臥室,晚上關了燈,就可以欣賞到廣闊的夜空。」
原來她還有過這樣的夢想,歐德若斯在黑暗的掩飾下流露出溫柔的笑意。這種簡單要求為她實現也不是一件很過分的事吧?
他便在早上子雅跟著他散步時,問道:「如果想對這裡進行改動,必須要獲得他的授權吧?」
「是。」
歐德若斯停下來,回頭看了他一眼:「絕對領域?」
「是。」子雅二話不說。
無計可施的無限之主歎了口氣,道:「你知道哪裡的無色平板真空玻璃最好嗎?麻煩你陪我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