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可以就用以前的方式調酒?」看著她一手拿酒瓶,一手拿量杯,歂瑞再也忍不下去了。
烏狄妮沒有說話,只是微笑著放下量杯,拿出一隻紅葡萄酒杯。
「這是給我的嗎?」興非一冰冷而不客氣地插言,「請調一杯『白楊戲水』。」
聽者各帶著不同的表情望向他,可他們都不能從他的臉上得到任何的回應。
烏狄妮收回視線,按他的要求開始調酒。明艷色澤的柳橙汁象被攤開的一片薄餅懸浮在空中,同等份量的龍舌蘭酒和鳳梨汁從她右手抄起的兩種容器裡流出,好似奶油一樣澆在薄餅上,然後再在其上撒上冰塊。接著,薄餅被無形的手捲起,擰成麻花,注入她換取的一隻直杯中。最後,她又取出一瓶七喜,將杯子加滿,插上裝飾用的鮮橙片推到興非一的面前。
點單的少年對這杯酒味道的興趣遠遠在他剛剛插言的積極性之外,連端起它的意願都不存在。
被小丫頭和興非一打斷,一直沒有機會回答烏狄妮問話的達闕,將目光在那杯酒上略作停留,不知道再該如何才能接上那個話題,唯有沉默。
是否經過了分離的朋友,就再也回不去往日親近的時光了?因為刻意迴避了曾經的分離,也就難免帶著禮貌性的疏離。
「原來還真有這樣……這樣有中國味道名字的雞尾酒啊?」小丫頭斟酌著感慨道。
「因為它是中國人調製出來的。」烏狄妮說明原因。
「哦。」雖然烏狄妮職業般地滿足了她提出的要求和問題,可歂瑞還是有些悶悶不樂。並不遙遠的日子伴隨著玻璃世界的破碎,已經無法挽回地消逝在那個夏天的夜晚之中了嗎?曾經莫名其妙生氣又莫名其妙高興的金髮少女,真的是因為長大才變得如此溫柔而陌生嗎?
「現在的小瑞都有點不像小瑞了。」
改變巨大的漂亮店主說出了這樣的話,歂瑞有點哭笑不得。
達闕看著金髮店主為他調製雞尾酒,心情複雜地問道:「你華麗的調酒技法再也不想用了嗎?」
這也是小丫頭一直想問的問題的其中之一,立刻用眼神表達出對答案同樣迫切的態度。
烏狄妮微微一笑,天空般的眼波將達闕籠罩其中:「我已經理解你了。」她在調製好的那杯酒裡撒上肉豆蔻粉,推到他的面前——那是名為「是與不是」的雞尾酒,與她的話一樣隱含著深意。
達闕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從那杯酒移到她的臉上,肯定地說:「是。」盡量避免因能力帶來的麻煩,這是他認為在人類中生活的必要條件,也希望興非一能同樣遵守,但是為什麼看到烏狄妮依循竟讓他心情如此複雜呢?率性而為的金髮少女已經只能成為回憶的一部分了嗎?
烏狄妮的笑容擴大了,嬌艷明媚,將往日拉近,言語卻再次疏遠:「你們稍坐,我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歂瑞回頭望著達闕:「你們在說什麼?一點也聽不懂。」她覺得「理解」這句話應該達闕對烏狄妮說才對,因為當初正是因為她對他的不信任才導致達闕被拘留以及她的不告而別。為什麼此刻卻反過來了呢?
「不懂就像我一樣:不管。」興非一眼角餘光滑過達闕的臉,似笑非笑。
「嗯。」自從進了這間酒吧,就像上了賊船一樣,什麼事都怪怪的,變得她不能理解,所以歂瑞很虛心地接受了建議,先喝了一口,然後拿下那顆「星星」咬了一下,「好酸!」
她呲牙咧嘴的樣子將一直有些陰鬱的達闕逗樂了,掏出張餐巾紙鋪在她面前:「放下吧,別吃了。」
「浪費。」歂瑞望而生畏地看著手中那片楊桃,又猶豫不決地瞅了瞅那張餐巾紙,囁嚅道。
興非一忽然伸手,拿過那片缺了一角的楊桃丟進自己嘴裡,嚼了嚼嚥了下去。
歂瑞完全沒料到他會這麼做,吃驚地望著他。
其實,目瞪口呆的不止小丫頭一個,連達闕都毫不掩飾自己的驚奇,差點把手裡的酒杯拋下。
而造成如此效果的少年全然不以為意,低頭看看自己點的那杯酒,又抬眼望向一邊忙碌的金髮店主,忽然丟下一句「可歎『春風白楊裡』,難免『獨步淚沾巾』」,逕直起身離開。
歂瑞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
達闕輕輕歎了口氣,說道:「回去吧。」
烏狄妮停下了手中的活計,旁邊那三張空了的位置前,那杯沒有動過的「白楊戲水」靜靜地立在燈下,似乎在述說著什麼。
從烏狄妮的酒吧回來後,歂瑞對她的大幅度變化耿耿於懷了好幾天,雖然不能說這種變化不好,但顯然是她不能接受的。
「無論他人能否接受,變化都只是個人選擇。」不怎麼喜歡搭理人的興非一,偶爾說出的話總是冷冰冰地切中要害。
歂瑞知道他是對的,不過,難道反差太大也不能允許別人有個接受的時間嗎?她可不這麼認為。自己並不是固執地不肯接受現實的人,只是不太願意立刻承認這現實罷了。這也算是人類共有的小小缺點。她在心裡為自己辯解道,嘟起嘴跟他們那種非人類劃清了界限。
「一個人笑,別人會當你是白癡的。」達闕抱著翻散走到她身邊來,邊吃邊說。
「一個人吃,別人會當你是豬的。」因自己將他們跟她分類的賭氣性行為而笑的小丫頭,也不怕會弄得滿手油,伸手就抓了一把。
達闕不由對她側目:「原來『士』不用『別三日』,一樣可以『刮目相看』。」
歂瑞高高地揚起頭,狀極得意。
達闕將翻散放在一邊,用沒有油的那隻手揉了揉她的頭髮,道:「你寒假作業完成了沒有?明天還要到楊國朝家去玩呢。」
「現在才問?晚啦!」小丫頭送給他一個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