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國朝感覺到懷裡身體的防衛態度,精美的薄胎瓷器並不像想像中那樣脆弱,經過烈火高溫成就的晶瑩美感遠比看起來更堅實剛硬。他慢慢放開手:「對不起。」如果說每一個女孩兒都希望成為公主,被英俊的王子或瀟灑的騎士所悉心保護,那麼,面前這個女孩兒一定更想成為可以保護自己的擁有騎士能力的公主吧?
歂瑞知道楊國朝並沒有任何不尊重的想法,也許自己剛剛確實在哭吧,在這樣的節日的夜晚……儘管沒有流淚。爸爸說過,人要為自己好好地活著,所以她絕對不願縱容自己,去博取誰的同情。
她小心地退後一步,既不想自己成為軟弱的被保護者,也不想傷害楊國朝的善意:「楊學長想什麼呢?」笑容在她眼底唇邊閃耀,還加上少許的疑問。
楊國朝望著她,那雙透明清澈的眼眸象山間的清泉,可以望見水底圓潤的鵝卵石和靈動的游魚,剛剛那種令他心痛的悲傷根本不曾真實地存在其中,似乎只是他一個人的幻覺。
他甩了甩頭,自己真是……不能因為喜歡一個人就不自覺地認為她脆弱無依。這種沒來由的多愁善感難道就是所謂愛情的伴侶嗎?要愛也應該愛真實的女孩兒,自己造出的幻像只會令自己迷惑,總有一天會愚蠢地痛失所愛。
「沒什麼,是我在胡思亂想。」他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冷不冷?我們走快點。」
「乾脆比賽跑步吧!」歂瑞道,「看誰第一個跑到那個路口。」她指著前方。
「好,預備——跑!」楊國朝大喝一聲,兩人衝了出去。
歂瑞一路笑著一路跑,就要到達終點的時候腳下一滑,沒來得及叫,就向路邊跌去。楊國朝連忙伸手抓住她,慣性加體重加腳下本來就已被踩成冰的雪,他沒能救到她,反倒被她拖著一起跌了下去。
「噗」的一聲,兩人跌落路邊的雪堆。
「哎喲哎喲」的聲音裡還夾雜著忍俊不禁,真不知道女孩兒到底是在呻吟還是在笑。
「你怎麼樣?摔到哪裡了嗎?」楊國朝爬起來,問聲音複雜的她。
歂瑞趴在雪堆上,扭著頭,一個勁兒地邊哼唧邊笑。
楊國朝拉著她一條手臂,把她拖起來。女孩兒滿身是雪,墊底的右臉也紅了。
「幸好沒人看到,丟臉死了!」歂瑞一邊用手摸著右臉,一邊樂不可支。
「還笑?臉是不是擦傷了?」楊國朝撥開她的手,在路燈下仔細看那半邊臉。
「沒有,就是跟雪做了親密接觸。」小丫頭掙開他的手,使勁撫摸右臉,「好冰!好冰!」
「你呀!」楊國朝無奈地道,「什麼提議呀?還跑步?走路都要小心!」他伸手握住她的另一隻手,「老實地跟我走。」
繼續為自己半邊臉增溫的歂瑞,看了看學長的背影,又看了看牽著自己的那隻手,雖然隔著兩雙手套感覺不到體溫,可她仍然有溫暖的感動,所以乖乖地「嗯」了一聲,任他牽著走在鋪滿冰雪的路上。
深深的夜,時不時被煙花點亮,半晌才傳來爆裂的聲音,像是一場配音不當的戲劇。
儘管兩人走得不快,仍很快就到達了目的地,原因當然是因為酒吧和歂瑞家兩者之間距離並不遙遠。
剛剛拐入巷子口,他們就都看到了靜立於那幢破舊屋子門口的少年。門簷下燈籠的光輝籠罩在他的身上,也點亮了周圍飛舞的雪花,就連他那頭漆黑的長髮,彷彿也在散發著晚霞般朦朧的光芒。
「我就送到這裡吧。」楊國朝放開她的手,輕輕地道。
「不進屋去坐坐?」歂瑞站住,問。
「不了。」楊國朝轉過身,「過年期間還是早點回家的好。」
小丫頭瞭解地笑了笑:「謝謝學長送我,再見!」
「再見!」
歂瑞看著楊國朝走到前面馬路上攔了輛的士上去,這才回過身來——一個精緻的小雪人出現在她的眼前。
嚇了一跳的她退開一步,就看到興非一站在自己面前,正是他戴著手套的手上有個小巧玲瓏的雪人。
「你會嚇死人的!」歂瑞一邊埋怨,一邊去拿那個雪人,「是送給我的嗎?好可愛!」
興非一在她拿過去後放下手,點了點頭,一言不發地掉頭往回走。
「你做的嗎?你為什麼站在門外?在家裡等我就好。」小丫頭捧著小雪人,快步跟上他。
興非一不願開口的習慣似乎很難改變,對任何問題都置之不理,無論她說什麼,他都沒反應。
歂瑞衝他的背影吐了吐舌頭。——死臉!她腹誹著跟著他進入明亮又溫暖的家。
「終於回來了?」達闕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向廚房,「玩得好麼?」
「好。」
歂瑞捧著小雪人,在明亮的光線下,她忽然看到了它圓圓身體兩側那微微顫動的東西,那是兩片微小的暗紅色葉子。楓葉?她驚訝地想起公園裡的雪人,也很快找到了足夠多的證據:黑底白條紋的石塊「眼睛」、胡蘿蔔「鼻子」和五顏六色的飲料瓶蓋「扣子」。
如此一來,她開始瞪大眼睛尋找興非一的視線,後者早已與達闕擦肩而過,坐到了沙發上。三步兩步躥過去,她將那個小雪人送到他的眼前,指著它小聲地問:「這是大家一起堆的那個雪人?」
等了半天,大概是她的姿勢和眼神都表明她誓要得到答案的決心,興非一終於用鼻子「嗯」了一聲。
「你能把我變這麼小嗎?」歂瑞有些激動,但聲音還是壓得很低很低。
興非一的眉宇輕微地波動,也許是抽搐,他看著那張洋溢著渴望的臉龐好一會兒,倏然起身,坐到旁邊的另一張沙發上去了。
站在原地貓著腰的小丫頭不滿地皺皺眉頭,猶豫著要不要窮追猛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