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如霧【完結】 暗流湧動 第九十四章  非常品味
    「來,」歂瑞做個手勢,「我們把茶几抬到那邊角落裡去。」

    達闕遵命照辦。

    小丫頭又去找了塊毛巾被搭上,那張琴就算嚴嚴實實地被保存起來了。

    靠在前面變得空曠的沙發的扶手上,達闕指尖頂著下巴若有所思地說:「現在看起來那裡就像藏著具屍體。」

    歂瑞抓過電視旁的一隻玩具熊砸了過去。

    達闕接住,捏捏小熊鼓鼓軟軟的身子,對它說:「唉——你家姐姐聽不得真話,是簡單粗暴型的。」

    歂瑞拿著那一對兒玩具熊中剩下的那一個,跑過來:「都是因為你家哥哥心理太陰暗,什麼好話都想不到,所以我們要一起修理他!」她將那隻小熊的頭按到他身上,嘴裡還發出「吭哧吭哧」的聲音。

    「你那是豬拱食吧?」達闕連小丫頭帶小熊們一塊兒抱了抱,大笑不止。

    「沒品味!」歂瑞拿回兩隻小熊去放好,批評道。

    「把一張好好的琴不彈,卻捂得嚴嚴實實,還真是相當有『品味』的人才做得出來的相當有『品味』的事呢!」少年一邊進入廚房,一邊眉飛色舞地「讚揚」著。

    小丫頭望向他的背影:「你怎麼知道是琴?」

    達闕笑道:「你當我是笨蛋?」

    「完全正確。」歂瑞立刻順勢而上,忽然想到古人動不動說什麼「琴棋書畫」,「琴」既為第一,達闕一定也會彈吧?便恢復了正經的語氣,「你喜歡彈琴嗎?有空就彈彈吧!免得放久了放壞了。」

    達闕擺擺手:「『何煩故揮弄,風弦自有聲』。」

    歂瑞皺起眉頭,那句詩是說他不想彈嗎?算了,隨他便吧。

    下午,當達闕一解開封印,小義就飛奔到客廳裡去。

    「你對琴的愛好似乎比遊戲更強烈。」達闕倚在書房門口笑他。

    「漢代經錦?!」揭開毛巾被,小義大吃一驚,「怎麼可能還有這樣嶄新的這種東西?」他的手指輕輕撫觸,感受著經緯的錯綜和蠶絲的柔滑,那是人類織錦技術的一個頂峰。

    「只要是他想要的……」少年淺淡地說,沒有羨慕,卻有一絲惆悵飄散如煙跡。

    小義沒注意到他說的話,專心將琴從華貴的琴囊中小心翼翼地取出,擱在茶几上。

    琴的形制極為簡潔,少有雕琢痕跡,漆以溫潤清雅的柳綠色,除了絨浢上系有櫻草色軫穗外別無裝飾,仿如美玉,秀雅天成。

    達闕去廚房倒了杯水出來,見紅衣男子仍呆站在那裡,輕歎一聲,準備回房。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小義突然開口問道。

    少年注視著他艷麗的長衣,反問:「重要嗎?」

    「此琴名為電母,乃帝俊親手所製之愛物。」小義一字一句地說,「只現於傳說之中,你弟又是從何得來?」

    達闕唇角輕佻,眼中含笑:「也許只是贗品。」

    小義轉過身來讓到一邊,將那張琴向他完全展露出來:「此琴無形無制,完全不符合後世所定之琴身基本標準;漆面完好如新,無一絲斷紋,亦無常設之貝、玉徽;無內款,外款為『電母』。」

    「既無形制,亦無斷紋、琴徽,款識也不清不楚,你何必對它這般執著?」達闕悠然而問。

    小義緊盯住少年的眼眸,彷彿想要從那裡一直看入他心裡去:「此琴非仿,是為真品。」他這次不等他再反問,接著道,「我要說的是,它之所以如此之新,是因為它昨天還在帝俊手上。」

    這真是驚世駭俗的一句話。帝俊——上古神話中的天帝、古代殷民族的祖先,和「昨天」這個詞最寬泛的解釋都無法聯繫在一起。

    無論是誰,聽到這句話不捧腹大笑才怪,可小義緊盯著的少年並沒笑,他的眼眸坦然地接受著他的探究,就像鋪陳開的晴朗月夜,皎皎然無纖雲弄巧。

    就這樣對視半晌,「你無話可說?」紅衣男子緩緩而問。

    「我無話可說。」少年慢慢而答。

    小義乍然笑了,笑得妖嬈嫵媚:「人家拗不過你。罷罷罷,寶琴當前,莫辜負雅韻清音。」

    他將琴並茶几一起弄回沙發之前,坐下來撥動絃索。

    達闕見了,端著水坐在餐桌旁。

    室內開始充盈散碎琴音,雖斷續無章,仍無損其聲之溫靜清潤、蒼古靈透。

    「果然好琴!」小義大聲讚頌,又轉而低語歎息,「可惜不好彈。」

    達闕知道他是抱怨那琴無徽,也不插言接話,聽之任之。

    小義抱怨歸抱怨,卻既不去尋找尺子測量有效弦長,更不去計算徽位進行標注,而是閉上眼睛,直接用手指輕輕撫觸琴弦。

    這種方法也只有可以看到人事物的過去的他能用,如果小瑞當真會彈琴,一定會大叫「興非一,你故意欺負人吧?」,達闕以手支頤浮想聯翩。

    在小義的確徽調弦一氣呵成之下,斷續的音符如一顆一粒散於塵埃的珍珠,漸漸接續成一條光艷奪目的珠鏈,飛揚靈動出彷彿蘊育了幾千年的光彩。

    「……『白日正中時,天下共明光。北園有細草,當晝正含霜。乖榮頓如此,何用獨芬芳。抽琴為爾歌,弦斷不成章』——」

    小義慨然撫琴而歌,弦語低吟,歌聲如訴,莫名神傷。

    一曲彈完,兩人久久無話。

    「這個不好,人家再彈個高興的!」小義在徘徊室內、驅之不散的幽咽琴音裡突兀地說了一句,準備重新開始。

    「琴聲乃心聲,何必作偽?」達闕在他身後輕輕地說道。

    紅衣男子的身體微微一僵,復轉身笑道:「你何不也來一試?」

    「香山居士不是曾有一言:『欲得身心俱靜好,自彈不及聽人彈』嗎?」達闕輕吟淺笑,不去應他之邀。

    「你呀!除了不切實際地想做老好人之外,其他倒真是滴水不漏呢!」小義無奈搖頭。

    「我去工作。在小瑞回來之前,你可要收拾好。」少年不予辯駁,叮囑一聲,起身回房去完成上午剛接下的一單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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