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著那張他尋找了半輩子的人的臉,有些不知所措。過了許久,他還是不由自主地走向那人身邊。
司空非在舞池裡隨著音樂的節拍輕輕舞動著,眼睛卻一直盯著那人,不肯放鬆。那人因太過投入,並未察覺。他身邊的舞女卻發現了司空非的異常,開始她以為司空非看的是她,但是仔細一看,才發現他看的是抱著自己跳舞的男人。
她發覺司空非的眼神有些異常,那是一種渴望著某種感情,又像是尋找了許久之後終於得到的喜悅,更像是心願達成後的滿足。她有些詫異地看著司空非,又再次仔細看了看抱著自己的男人。
她突然有個重大發現,他們長得有些相似,尤其是臉型和眼睛,不過司空非的眼睛更睿智,也更年輕英俊,他渾身上下都充滿了一種氣勢,一看便是首領之類的人物。他的眉宇間凝聚著王者風範。
這舞女有些要賣弄自己在風月場上學到的察言觀色,她輕輕磨著這個老男人,走出舞池。司空非也隨著他們走出去。那舞女突然回頭望著司空非,頓時嚇了他一大跳。她媚笑著說:「你為什麼要跟著我們?」
司空非卻不理她,仍只看著那個男人。
舞女覺得有些尷尬,附在那個男人耳邊說:「他一直在跟著咱們。」那男人緊張地看著她,又有些敵意地望著司空非。
她故意大聲說:「你有沒有覺得他和你長得很像。」
那男人一愣,仔細看著司空非,發現他的眉眼果然和年輕時候的自己有些相似。他有些詫異,卻並沒有多想。
他正要開口說話,去見一個男人突然迎過來,大笑著說:「老傢伙,我就知道你在這裡。」
司空非更驚訝了,因為來人不是別人,而是上官滄海,他喊道:「乾爹。怎麼是你?」
上官滄海聽到有人喚自己乾爹,心裡有些詫異,回頭一看,只見眼前有一個英俊高大的男人,他看起來很熟悉。可是自己卻想不起來是誰,因為如今叫他乾爹的人太多了,因為他是日本人身邊的紅人,那個親日派不是巴結他呢。
可眼前這個男人這樣有氣勢,如此富有生命力,眼神中流露出的激動是發自內心的,絕對不會是經常巴結自己的人。可是為什麼會覺得他如此熟悉呢?
司空非看到上官滄海迷茫困惑的眼神,笑著說:「乾爹,果然是貴人多忘事,竟連我也不記得了。我是非兒啊。」
「非兒!!!」上官滄海和那男人同時驚呼道。
上官滄海先是一驚,隨後便大笑著使勁在他胸口錘了一拳,喊道:「你這小子怎麼會來上海?當年你不辭而別,從此就沒見過你。掐指一算,已經十二年了,沒想到你竟然長得這麼出息。如今做什麼大事呢?」
司空非也笑著說:「不過是瞎混日子唄。乾爹,你什麼時候來的上海?你還在洛城住嗎?」
那男人呆呆地看著司空非,滿臉都是愧疚,可是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上官滄海有些得意地笑著說:「我早就不在洛城了,前段時間我剛從日本回來,以後就在上海定居。」
司空非一聽到日本就有些反感,問道:「你什麼時候去的日本?為什麼會去日本?如今做什麼行業呢?還是藥材生意麼?」
上官滄海不屑地說:「賣藥材能掙幾個錢?如今我已經從了政。我自從十年前去了日本,就學了一身本事,如今回來當然要做一番大事。」
司空非發現上官滄海已經不是十幾年前的樣子了,而是變成了一個有些猥瑣有些邪惡的男人。他不知道上官滄海到底經歷了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但是他覺得一旦和日本有些親密接觸的人,肯定不會做出什麼好事。
可是他眼下已經顧不得管上官滄海的事了,因為上官滄海突然說了句,「非兒,你和你爹已經相認了吧。司空言,你們父子還真是有緣分,居然能在百樂門碰到。」
司空非和司空言聽到上官滄海的話,突然愣住了,都怔怔地望著對方。
上官滄海突然感覺到氣氛有些怪異,忙拉著眼前的舞女衝進舞池。他一邊跳舞一邊瞄著他們父子,卻見他們兩人像被定格了一般,只是互相對視著。難道他們父子之間就沒話說麼?不過司空言在司空非十歲的時候就離開了,如今已經整整二十年沒有見過面了,也許他們之間太陌生了吧。
司空言有些難以置信地望著眼前的這個年輕俊美充滿活力的男人,他就是自己的兒子?已經二十年沒見了,他已經是個大人了。
可是在他的記憶中,司空非仍是小孩子,一時間無法將眼前的男人和自己腦海中的那個天真可愛的孩童聯繫起來。
這麼多年,也不知道他們母子是怎麼熬過來的,他心裡充滿了愧疚。
可是眼前的這個男人畢竟是自己的血親,他還是有些激動,可是他卻不知道怎麼開口,不知道如何跟這個突然之間長大的兒子交流。
他已經五十歲了,也算閱人無數,但是卻有些看不透自己的兒子。司空非的給他感覺很很神秘,年輕的眼中卻透著滄桑。他身上散發著一種氣勢,讓人幾乎無法逼視。司空非的眼睛有迷茫有怨恨也有眷戀,總之他望著司空言的眼神有些複雜。
司空言沉吟了半晌,還是先開口了,「你娘,還好嗎?」
司空非冷冷一笑,譏諷道:「你還記得我娘啊?可惜她在十五年前就去世了,你恐怕再也見不到她了,不過我想你大概也不想見到她吧?」
司空言知道他恨自己,可是聽到兒子用這種語氣跟自己說話,還是有些尷尬。畢竟是自己虧欠他們母子,也不和他計較,強笑道:「我一直記著你們,想要回來,可是那時也是逼不得已。有時間咱們父子……」
司空非眼中充滿了厭惡,冷冷打斷他的話說道:「我對你的事不感興趣,我還有事,先走了。」
他猛的一轉身就碰到了一個人,這個人像冰一樣寒冷,像鐵一樣生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