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滄海和水靈小心翼翼地照顧這個陰陽臉的孩子,而且再也不敢說出對她不敬的詞語,即使在心裡默想,這孩子似乎也能「聽」到。她的眼神一絲感情也沒有,對任何人都充滿了敵意和防範。
上官家從前一直是村子裡最熱鬧的富貴人家,他們夫婦待人大方和氣,人人都願去他們家串門子。上官青雲和白柔也是很和善的人,和村子裡的人相處得很融洽,並不會因為家裡富貴就輕視窮人,反而還經常接濟他們。這讓村裡很多窮人對他們心懷感激。
但自從生了芊芊,就門庭冷落了。村裡人看見他們就像看見鬼一樣,這讓他們夫婦很是失落。
芊芊看見他們這個樣子,總是會露出譏諷的神情。不知是在嘲諷父母還是在諷刺世人。
水靈日夜餵養芊芊,可看著那張恐怖的臉,還是感到恐懼。不過芊芊不像別的小孩哭鬧,總是靜靜的,只有餓了或者要排泄的時候,才會哼哼兩聲。這倒讓水靈省心了。
上官家本就是做藥材生意的,因為水靈生產,上官滄海才得以閒在家中。在芊芊滿月後,他要去洛城談一筆很大的生意,那天清晨,他帶著張媽的兒子張林和幾個隨從離開了,家裡便只剩下水靈芊芊和一干女僕在家。因為上官青雲夫婦並不和他們在一處院落,上官滄海的離去,讓水靈倍感淒涼。
那天夜裡,水靈在睡夢中被芊芊的哭鬧聲給吵醒了,水靈剛抱住她,她的小手就緊緊抓著水靈的衣服。身體還略微顫抖著,臉上透出恐懼的神情,她似乎像是看見什麼可怕的東西。
水靈第一次見芊芊露出這種眼神,心中一驚,睡意便去了一大半,這孩子是不是被什麼不乾淨的東西纏上了,不然怎麼會這樣?她也有些害怕起來,而且這個孩子不同尋常,想來她是能看見正常人看不見的東西。但是作為一個母親,她的保護欲開始膨脹,害怕芊芊受到驚嚇,便緊緊抱著她,她彷彿是第一次真正感受到親情和母愛。芊芊感覺自己的身體柔軟起來,心頓時也開始變得柔和。她的小手緊緊抓住母親的衣服,似乎生怕她會消失。
過了許久,芊芊又沉沉睡去,水靈卻清醒了,看著芊芊美麗夾雜著醜陋的面孔,她心裡卻湧出一股柔情,不管這孩子是魔鬼還是天使,都永遠是自己的孩子,一定要好好疼愛她,哪怕以後會讓自己傷心失望。
水靈躺在床上胡思亂想,才迷迷糊糊睡著,突然看見芊芊朝他蹣跚地走來,嘴裡還喊著:「媽媽,媽媽。」
水靈心中一震,一陣暖意襲來,芊芊居然會叫媽媽了,她眼前頓時氤氳著妖嬈的霧氣,正想抱著她親吻,卻突然看見村裡很多人被一個穿白袍和一個穿黑袍的的人用鐵鏈鎖著,水靈頓時驚慌了,忙問:「你們這是怎麼了?怎麼會被鎖上呢?犯什麼法了?」
只見那些人的身體似乎被燒焦了,幾乎只剩下一副骨頭架子,他們黑漆漆的臉上的眼睛似乎只是兩個洞,正看著不知名的地方。往日和水靈關係最好的婦女吳月抬起頭來,她的臉卻是煞白煞白的,空洞的眼睛不知在看哪個方向,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用一種怪異的聲音說道:「我要去極樂世界了。哈哈哈。」
水靈驚懼萬分地看著那一張張如同鬼臉一般的臉,一個激靈突然驚醒了,看到窗外的天空已經露出魚肚白,知道天要亮了,想起睡夢中那個可怕的夢,心裡還是一陣恐懼,看到芊芊的鬼臉,竟突然感覺親切起來。
芊芊在睡夢中猶自喃喃細語著,水靈看著她的美麗的右臉,心頭一陣溫暖,要是這孩子的左臉也像右臉這麼美多好啊。她輕輕歎了一口氣。
芊芊似乎聽到了她的歎息,睜開眼睛望著她笑了,只是眼中不再是嘲諷和冰冷,而是充滿了溫暖。水靈心下一陣感動,這孩子總算是接受自己了,便在芊芊的額頭上輕輕吻了了一下。
正在這時,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水靈還以為是上官滄海回來了,隨便整了整睡衣,就開門去了。沒想到下人帶著吳月的兒子司空非站在她面前,他今年十五歲,吳月的丈夫司空言常年在外地打工,吳月只好一個人辛辛苦苦地帶孩子。
她見吳月辛苦,也經常幫她照顧孩子,這孩子很懂事,水靈很喜歡他,便認了他做乾兒子。如今這孩子站在她面前抽泣著說:「乾娘,我娘染上瘟疫了,村長要燒死她。我去亂葬崗找她,可是村長說,如果我要是再去那裡,就要連我一起燒死,我不想死,也不想讓我娘死,乾娘,你幫幫我吧。」
水靈大驚,難道夢裡都是真的,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卻看到芊芊似乎在搖頭,耳邊還傳來一陣似有似無的歎息,可再仔細傾聽,卻什麼也沒聽到,難道是產生錯覺了?
她看著司空非正不知如何是好,村長突然出現,厲聲道:「上官家的,這孩子,你可要看好了,村子裡很多人都染上了瘟疫,如今還在蔓延,你們就不要出門了。」村長說完就離開了,卻派幾個護院在外面守著。
水靈知道吳月已然被燒死,無奈地看著淚流滿面的司空非,輕輕撫摸著他的頭,輕聲歎息,「非兒,以後你就住在乾娘家,好不好?」
司空非是那麼聰明的孩子,怎能不明白話中含義呢?可是他只是個孩子,不然無論如何也要救自己的娘親。雖然他早就在心裡把這個美麗的女人當做了自己的另一個母親,但如果以後要在上官家生活,他還是有些憂心忡忡,畢竟人家也有自己的孩子,總之以後還是要小心為妙。
水靈帶著司空非見了公婆,上官青雲和白柔很喜歡小孩,一看見司空非聰明俊秀的樣子,就喜歡得不得了,就同意收留他了。水靈守在家裡,不得不擔心丈夫的安危,只是如今外面那麼亂,她又不敢上街,全然不知上官滄海怎麼樣了。
暫且不提水靈,卻說那日離開家,半個月才到達洛城,上官滄海剛到城裡,就聽說如今瘟疫正在蔓延,他本想生意談成後,就回家照顧妻子女兒的。沒成想,他的合作者已然染上瘟疫,他只好找別家合作,由於藥材奇缺,他們談得很順利。只是他還沒來得及出城,城門就被封了。如今他正困在城裡猶自煩惱。他擔心水靈和芊芊,家裡還不知成什麼樣了呢。
如今全城都瀰漫著一股死亡的氣息,街上所有店舖都大門緊閉,一片蕭肅荒涼之景。如今仍未找到一種有效的藥方,每天被燒死的人越來越多,整日煙霧繚繞,看不清楚天空的顏色。上官滄海站在窗前看著荒涼的景象歎息著,想來家裡也好不到哪裡去,他擔心極了,只是苦於找不到出城的辦法。
他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走在屍橫遍野的曾經繁華的街上,卻突然聽到有人在竊竊私語,「聽說汐子鎮蘭黛村瘟疫最嚴重,村裡的人幾乎死了一大半。」
另一個問:「你怎麼知道?」
那人說:「我妹夫是郎中,他也是聽別的郎中說的,如今,都沒人敢去那裡看病了,都是蘭黛村今年邪氣太重,彷彿惡魔降臨。」
另一個咂巴著嘴說:「嘖嘖,太可怕了。幸好我沒有蘭黛村的親戚,不然可要著急死了。」
上官滄海的心彷彿被掏空了,他看那兩個人還沒走遠,正想走過去問問,突然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覺。
當他醒來後,卻發現自己躺在一群將死之人中間,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但還是不甘心,自己的命不重要,只是擔心家裡。
他此時渾身無力,全身酸痛,口乾舌燥且飢餓難耐,他記得自己的包袱裡還有點乾糧,他摸索了半天,竟然還在,頓時心中大喜,不過,染上瘟疫的人的東西估計誰也不敢碰吧。他剛咬了一口燒餅,就被其他人搶去了,可是他竟一點力氣也沒有,只好忍著。
他的眼皮越來越重,漸漸沉沉睡去。不知過了多久,他感覺自己的身體被抽空了,漸漸失去了知覺。他想也許自己的生命已經到了盡頭了,可是自己走了,水靈怎麼辦呢?父母怎麼辦呢?
他就這樣一直昏睡著,一天夜裡突然感到嘴裡被灌進一種苦極了的液體,他皺著眉頭正要吐出來,卻又被人強行灌進去。過了很久,他覺得自己身上的燥熱和疼痛漸漸退卻,胃裡突然一陣翻滾,「哇」的一聲全吐了出來,幾乎把胃都給吐空了。
此時,他覺得自己神清氣爽起來,睜開眼睛看到自己正處在一間華美無比的屋子,他以前一直覺得自己的家裡佈置得很華美,但和這裡相比,自己家簡直就是一間破房子。因為這裡是用純水晶和黃金組成的,而兩者又結合的很巧妙,一點也不俗氣,只覺奢華典雅,想來皇宮也不過如此吧。
他正在好奇這是什麼地方,卻見一個黑衣人走進來,什麼也不說,只是放下飯菜就離開了。他早已餓得前心貼後背,管他什麼地方,先填飽肚子再說。飽餐一頓後,他心滿意足地打了個飽嗝。
這時又走進一個妙齡少女,也是著黑衣,想來這是個秩序嚴密的地方,少女說道:「爺,洗澡水已經備好,請您沐浴更衣。」那聲音如出谷黃鶯一般悅耳。
上官滄海卻越來越感到迷惑,這究竟是什麼地方?不僅救了自己,還受到這麼好的招待?但是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種無名的力量在控制著他,使得他不得不乖乖的順從主人的一切安排。
上官滄海走進沐浴的地方簡直驚呆了,這裡哪像浴場,不如說是一口天然溫泉更合適。氤氳的霧氣中有幾個少女站在泉邊笑吟吟地等著他,他心跳頓時加快,雖然從小被人服侍慣了,但今天在這麼多美少女面前竟然有些害羞起來,他感覺到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竟由著她們為自己褪去衣衫,扶著自己走進溫泉中,愜意地享受起此時的美妙。
上官滄海本就是個極愛享受的人,如今既然有人讓他享受到如同神仙一般的待遇,且享受著吧,哪怕此刻就是死了,此生也無憾了。
他不知泡了多久,昏昏沉沉中竟睡著了。夢中只見那些少女和他水中戲耍著,玩的不亦樂乎,全然忘記了正在遭受磨難的水靈和芊芊。其實他已經分不清這到底是真實還是夢境。不過就算是夢,也是極美好的,他寧願在這個美夢中再也不要醒來。
就這樣,他整日沉浸在享樂中,醉生夢死,樂不思蜀。這樣的日子日復一日,他不知在這裡待了多久,仍然樂此不疲。所謂「今朝有酒今朝醉」大概就是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