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言一直高燒不退,昏迷不醒,整個皇宮都沉浸在一種詭異的恐慌中。
風徐徐地吹,掛在卿言床頭的穗子緩緩地飄動,隨著清風搖曳,彷彿在為床上女人短暫的生命而歎息。
尖細的下巴,緊閉的翦眸,蒼白的臉,無血色的唇,高燒中的卿言額頭溫度高得嚇人,臉頰和四肢卻是一片駭人的冰涼。
特別是那雙手,修長,纖細,有一種透明的潔白,還有晶瑩的冰涼,就像是死人的身體。
宮裡的御醫,來了一位,又走了一位,個個頂著皇上的怒氣,顫抖著給太子妃把脈,都說,傷勢太重,不行了。
皇上聽罷,面無表情,聲音冷峻,「若是醫不好太子妃,你們通通下去陪她!」
嚇得他們屁滾尿流。
退燒的藥,治跌打的藥,清熱解毒的藥,一碗接著一碗灌進卿言的腸胃,而高燒卻如惡劣的魔鬼,始終盤踞不去,眷戀著卿言的身體。
阿羅天天躲在牆角哭泣,壓抑的哭聲,像一曲淒婉的悲歌,在房間裡飄蕩。
皇上看見郗銘就來氣,不許他踏入漱芳齋半步。
不知是出於愧疚還是擔心自己的太子之位,從卿言昏迷第二天開始,郗銘就一直在漱芳齋外,也未合眼,臉色一天比一天沉鬱,眼神嚴酷得讓宮女們瑟瑟發抖。
同樣西斯底裡般震怒的,還有被解禁了的映月公主,她陰毒的眼光至始至終沒有離開過郗銘的後背。若不是念在皇上郗帝親自上門賠禮道歉的份上的,她絕對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欺負她倒也還罷了,居然把她唯一的親妹妹傷殘成這副模樣,是可忍孰不可忍!她早就暗自下定了決心,一旦卿言有個三長兩短,她第一個饒不了郗銘,不將他碎屍萬段,不足以解恨!即便他有高手如雲的大內高手守護,她也要拚個魚死網破。
皇上眼看向床上的卿言,那清雅的人兒,臉色是那樣蒼白,幾乎成了透明色,似一塊晶瑩剔透的白玉,冰冷,毫無人氣。他有些自責地歎了口氣,他原本以為,自己一向來溫文爾雅的兒子,雖然斷袖了點,但總還不至於做出這等變態的事來,想不到……
起身,回眸,冷冷地瞪了一眼站立在風中的太子,重重地咳嗽了幾聲,皇上拖著同樣病殘的身軀回養心殿去了。
看著皇上離開,暴戾了許久的郗銘,不顧映月公主歹毒的目光,豁然衝進了屋內。
映月見狀,心中頓時大悸,想要去阻止郗銘那未知的舉動,卻又被那個混賬柘榮侍衛給硬生生地懷抱攔了下來。
郗銘無情地捏著柳卿言的下顎,聲音冷淡,「柳卿言,再不醒過來,本宮就要派精壯的死囚去侮辱你的映月姐姐了,本宮向來說一不二,你最好馬上醒過來!」
掙扎在門外的映月見狀,心中駭然,還未曾見過誰是用這樣一種幾乎是威脅的方式來喚醒昏迷的病人的。她在那瞬間顯然已經出離了憤怒,幾欲就要上前跟郗銘拚命。向來心高氣傲的她何時又受過這等侮辱?
郗銘在說完了這句令人作嘔的話之後,便拂袖一甩,轉身離開了漱芳齋。待走到門口時,還故意用肩膀撞了一下映月。不知是示威還是什麼別的意思。只讓映月胸口猛憋了一團惡氣,而又無力發洩。
待郗銘太子走遠,柘榮這才鬆開了緊緊懷抱住映月的雙臂。
「啪!」映月瑟爽乾脆的地甩了柘榮一個大嘴巴,「狗奴才!」
柘榮臉色有些羞愧亦有些無奈,訕訕地向後退了一步,讓開了一條道兒。
映月奔進了房間。
說也奇怪,卿言的燒,奇跡般的,慢慢地退了。
臉色開始發紅,汗濕重衣,一夜之間,高燒迅速退去,眾御醫紛紛鬆了一口氣,雙手合十,虔誠地感謝觀世音菩薩,撿回一條命了。
夕陽西下,卿言緩緩地甦醒過來,睜開沉睡幾天的翦眸,恍如隔世。
又病了一場,渾身酸軟無力。
「妹妹,你醒了,你終於醒了,嚇死姐姐了,謝天謝地,謝天謝地,你終於沒事了……」映月端著銅盆進來,見卿言醒了,趕緊撲了過去抓著卿言的手,激動得不能自己,眼淚嘩啦啦地流,她擔心了幾天,好怕她就這樣去了。卿言昏迷的那段時間,一切的打理全部由映月來親手操辦,她不信任任何人,即便是打水擦身這種瑣事,她都事必躬親。
卿言靜靜地看著映月,唇邊慢慢地勾起恬靜的笑容。
這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真心關心她的親人了,是真心在關心她的生死的,不是嗎?
心裡一陣暖和,她伸手,以最輕柔的力道,拂去她臉上的淚花,微笑道:「姐姐,謝謝你!」
謝謝你,如此關心。得之不易的溫暖感覺。
映月一聽,心裡發酸,頓時淚如雨下,「你好傻,真的好傻,你幹嘛要謝我,是我該謝你才對!難道你受了郗銘的一句威脅,就甘願受他的凌辱嗎?姐姐不需要這樣,不需要你這樣對我,從來都是我保護你,我怎麼可以讓你為我做那麼多事?你怎麼可以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卿言淺笑道:「姐姐,我有些餓了,有東西吃嗎?」
一直站立在邊上的阿羅連連點頭,一抹眼淚,慌忙喊道:「有,有,有,公主你等等,奴婢這就去端來。」
「郗銘這個畜生,我一定要叫他好看!」映月緊握住卿言的手,滿臉都是怨憤的表情。
「姐姐算了,我不是沒事了嗎?其實,他也很痛苦的。」卿言憔悴的臉龐上,泛出了一絲苦澀的微笑。
「你,真是糊塗啊,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為他說話。」映月顯然對卿言那淡然的態度而感到莫名其妙。「不管怎麼說,姐姐一定要帶你離開這個鬼地方。請你不要拒絕!我實在無法忍受看你繼續待在這個人間地獄受苦受難。」
「謝謝姐姐的關心,如果,有機會的話,我,願意追隨姐姐。」卿言無力地說出這句話,不經意間,淚珠已經溢滿了她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