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言一楞,這店家的熱情卻讓她有些遲疑了。女孩子一個人出門在外,凡事還得多長個心眼的好。萬一遇到坑爹的黑店就麻煩了。可是,瞧那店小二煞有其事的樣子,且又能喊出自己的姓氏,卻又不由地讓她信了。
滿懷狐疑地隨著小二走入了客棧,裡面空蕩蕩,只有兩位身穿茶博士衣衫的侍女,沒有別的顧客。
門可羅雀,這還開什麼店啊?卿言納悶地在一張空座子旁坐落,剛想開口詢問「為我準備的菜蔬哪裡」時,小二突然輕輕拍了拍手掌,一群服務生便單手托著菜盤從內堂魚貫而出,一瞬間便擺了滿滿一桌子。
望著那一桌突然湧現的琳琅美食,卿言驚得目瞪口呆。松樹猴頭蘑、 墨魚羹、荷葉雞、 牛柳炒白蘑、溜貝球、醬燜鵪鶉、 蠔油牛柳、川汁鴨掌……
每道菜都色香味俱全,做工精細,不由地讓人食指大動。卿言癡癡地想:就算是大宛國的御膳房恐怕也就只有這點水準吧?
還未動筷,就發現小二舉了塊牌子掛到了店門之外,那字跡依稀是「打烊」。
「小二,你們不開店了嗎?」
小二咧嘴一笑,「不是,柳小姐,您是貴客,今天本店,只為您服務。」
「啊?」卿言猛吃了一驚,這倒更加讓她好奇起來了,到底會是誰呢,在暗中為她提供方便?
這麼大的手筆,這麼大的排場?難道會是郗銘嗎?
眼睫微微下垂,苦澀地笑了一下。
哼,這種冷漠的男人怎麼會懂得心疼女孩子呢?如果他知道了我的行蹤,有必要跟我玩躲貓貓的遊戲嗎?
當然也不會是皇甫實,都不願意陪我一起去京城的人,此刻想必已經被我遠遠的拋在身後了吧?他就如同郗銘的雙生兄弟一般,雖然長相俊美,性格卻是十分孤傲。而且還「懼內」,怕死了他的那個師妹……
卿言的心中頓時燃起了一絲的暖意,她似乎已經找到答案了,除了柘榮,還會有誰呢?
柘侍衛啊……你為何不肯見我一面?與其在這個莫名其妙的場合悶吃一頓,不如與你秉燭夜談一宿來得舒暢。孤影蹁躚西窗悄,多少個日日夜夜你守護在我窗外,我在屋內眺望……既然你是我朋友,我自然能包容你的一切,你是刺客又有什麼關係?你是包租公又有何妨?
舉起手中酒杯,卿言薄唇微啟,輕輕地呡了一口。
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
可奈何情為誰思?情為誰念?
居然間只覺得一股心酸淚湧上心頭,讓她情難自已。
悲慼間,她猛地端起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烈酒如刀口入喉,腥酸熱辣,卿言不由自主地咳嗽起來。
小二見狀,慌忙跑到了她的身邊,幫她捶了捶背,「姑娘慢喝,慢喝,您這空腹喝酒最傷身了,來,先吃點菜吧。」
一張笑臉泛起淡淡的紅暈,卿言有些迷離地望著小二,「呃,我說小哥,我很可怕嘛?」
「哪裡的話,柳小姐您美貌如仙,小生我這輩子都沒見過生得像您這般漂亮的可人兒。」
「呵呵,」卿言伸出一根手指,戳向了小二,「你胡說!有這樣請人吃飯的嗎?連個臉都不肯露,難道我就這麼嚇人嘛?我會吃了他不成?」
「柳小姐言重了,剛才那位客官說了,實在不方便出面,怕您有負擔,所以,讓您先安生地在這兒吃著住著。」
「切!」柳卿言跌跌撞撞地從凳子上站了起來,「本小姐不稀罕,遮遮掩掩的算什麼英雄好漢?這頓飯我還就不吃了。」
「嘿嘿,」小二一臉癡笑,「柳小姐,這是咱們瞭曙城內唯一的客棧了,所以剛才那位客官才有底氣,包下了咱這家店。」
卿言楞了楞,包下了這家店……貌似電視劇裡有錢的公子哥求婚的時候都喜歡來這麼一出……使勁地甩了甩逐漸發沉的腦袋,卿言腿一軟又頹到了凳子上。
她不是不想走了,而是走不了。那兩條腿似灌了鉛似的,又軟又沉。
負氣再次斟滿了酒杯,咧開小嘴,猛地灌了進去。
額頭皺成了一個川字,嘴巴裡發出「吱吱咋咋」的聲響,儼然一副老酒鬼的腔調。
這些天來所經歷的苦悶,只有她自知,可怎奈此刻,卻無人可以訴說,唯有對著酒杯傾述愁腸了。
一杯杯的酒水合著潸然滑落的淚珠,一起吞下了肚子,食之無味地隨意咀嚼了幾口菜蔬,卿言默默地趴在桌子上抽泣起來。
……
小二在卿言邊上探頭探腦地轉悠了一圈,然後輕輕推了她一把,「柳小姐,柳小姐,你醒醒,柳小姐……」
旁邊的一位茶博士開口說道:「別叫了,我看她,不到明天是醒不過來了。好傢伙,這麼嬌滴滴的小姑娘居然一口氣喝掉了一瓶老白干……」
「那現在怎麼辦?」
「要麼把她扶進去?」
「讓我來吧!」客棧的二樓傳來了一聲剛勁有力富有磁性的聲音,「篤篤篤」,踩著木梯,信步而下,卻只見那人身子挺拔,白衣翻飛,宛如畫中道仙,飄然而至。
他那如刀削過的俊美臉龐之上,閃現了一絲憂慮之色,緩緩走到了她的身旁,在她的後背上輕輕撫了撫,一時之間,惋惜憐憫之色溢於言表。
是什麼樣的苦難將一個活潑可人的小女孩折磨逼迫成這樣?難道前往城國的京城竟是件如此痛苦的事情嗎?以至於她非要用這種方式麻痺自己,摧殘自己嗎?
她還有別的心事嗎?
卿言的髮絲在他的指尖滑逝,殘留的香味不由地讓他心曠神怡,來人一個恍惚,幾欲有了一種將桌前佳人摟入懷中的衝動。
微微地歎了口氣,他緩緩俯下身來,然後對著小二說道:「幫我一把,我來背她。」
「是是,客官。」
當卿言那熱騰騰又極其酥軟的身子貼到他後背上時,當卿言額頭散落的長髮在他頸部游動時,當他心馳神往地聞到她的體香時,他感受到了真真切切的剎那芳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