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是這般……」泠筱悠悠地歎了口氣,說不出的黯然惆悵。
這倒是讓卿言大感意外,聽她的口氣,似乎跟郗銘太子頗有淵源。
很難想像身處荒郊僻壤的農舍中的男女會跟當朝的太子有什麼關聯。但是,他們卻又一個個相貌秀麗,氣質高雅。說他們是人中龍鳳,一點兒都不為過,能與郗銘結交,倒也不是什麼稀奇古怪的事。而且,在神女峰頂皇甫實側身的時候,曾說過一句冰寒刺骨的話,「他不會幫你的」,這始終刺激著卿言的神經,讓她忍不住好奇,出口詢問道:
「泠筱姐姐難道也認識郗銘太子嗎?」
嘴角泛起了一絲的苦澀的微笑,「豈止是認識……呵呵,算了,這種慫人不提也罷。」
「噗嗤!」卿言莞爾失笑,偷偷掩起嘴巴,小聲重複了一句,「慫人?呵呵,對,他是慫人!」
笑歸校,但泠筱的身份,讓卿言越發的覺得好奇。一般的鄉野村夫,又怎麼敢肆意揶揄當朝太子呢?
臉上泛著一絲憂慮之色,泠筱問道:「你,要去求郗銘,讓他出兵相助嗎?」
「是的,不管成不成功,我都得去試一下。」
「哎,」泠筱苦惱地搖了搖頭,「郗銘這個人,小氣的很,要他出兵,恐怕比登天還難了。而且,他,對漂亮的女孩子都會很凶的,越是漂亮的,他的態度就越不好。」
「啊?」卿言猛地從凳子上站了起來,「還有這種說法?真是個怪人啊!」然後,她又略有所思地說道:「呃,難怪啊,難怪……」
正在這時,一個丫鬟在門口說道:「小姐,晚膳已經準備好了。」
「嗯!」泠筱揮了揮手,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後握住卿言的手腕,「來吧,一起去用膳吧,我看你也真夠辛苦的,那麼晚了才從山上下來,一定餓壞了吧?」
卿言笑著搖了搖頭,「還好,前面有些發燒,沒什麼胃口。」
「沒胃口也能吃些,走吧,待會不要客氣,放開了吃,嗯,咱們這裡難得來一位貴客,那可絕對不能怠慢了哦。」
卿言淺淺一笑,「嗯,你們都是好人,跟你們在一起我不會覺得拘束的。呵呵。」
當卿言那一抹淡紫出現在盤樓時,皇甫實早已在那候著了,他已經換上了一襲白衫,那白不是雪一樣的白,而是像揉碎了月光氤氳而成的白。他戴著束髮嵌寶紫金冠,齊眉勒著二龍搶珠金抹額,束著五彩絲攢花結長穗宮絛,登著青緞粉底小朝靴,配上他那俊美絕倫、如雕刻般的五官,簡直是風儒俊雅到了極致。如果有人對卿言說,這是某某國的王子,她一準會相信的。
那雙細長的手執著一個茶杯,半杯水紋絲不動,他的眸子望著指尖,靜的彷彿在時空輪迴裡回望千年,以至於根本沒有注意到卿言她們的到來。
他在回想在神女峰初次見到卿言的情景:彷彿真見著古人歌詠的女子,素色衣裙,幽立絕頂。風拂過,她的長髮纏繞著雙肩,輕輕地滑過她的笑窩……他想起背負她時胸前的那種刺痛以及背部的溫暖,這或許是人們常言的痛並快樂著的最高境界了吧?
卿言駐足,看著凝神思索的皇甫實,一如畫中人一般的清朗動人。又抬眼看看四周,既然叫盤樓,應該是樓才對,整個廳內只有一個寬敞的空間,高大的石柱和層次分明的台階,都讓人有置身古堡的感覺。
「師兄。」卿言聽得身旁一聲輕柔的呼喚,那個坐著如畫中人一般的皇甫實也聞聲抬起頭來,見二人都站在門外,不禁挑了挑眉,細長的手指鬆開一直執著的茶杯。
卿言收回上下打量的目光,淡淡掃過皇甫實的臉龐。
只見皇甫實起身,逕直走向她倆,身上濃郁含蓄的奇楠香傳了過來,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拉過泠筱柔軟纖細的手,她的柔荑和他的掌心曖昧地觸碰。
卿言見此情景,有些不自在地低下了頭。隨著他二人拾階而上,看著他沉穩有力的腳步,卿言一步一步踩在他走過的地方。
上了台階,眼前豁然開朗,因為這是露天的一個高台,視野開闊異常,卿言不禁感歎:
「哇,好美。」
此刻已是戌時,已經望不到遠方的景致,只能瞧見整個院落裡點起的燈籠,和空中那一輪圓月。
明明空中沒有一絲霧氣,那一輪玉盤卻朦朧綽約,似近實遠,照著神女峰下的樓閣深宮。盤樓的高台上月華如洗,花氣輕紅,侍女小心翼翼地退開三丈,站在下首等待傳喚。婆娑的樹影下擺著一張酒席,金盃玉盞。卿言見到這樣別緻的晚膳,臉上掛著驚奇又讚歎的笑容。
舉目環顧,卻見高台一側掛著一塊匾額,上書「柘因枯榮難成林」幾個大字,無奈地撇了撇嘴,以卿言現有的文學修養來說,她是決計不能參透這句話的意思的。不過,她似乎看到了幾個熟悉的字眼,「柘因枯榮難成林」中竟然蘊藏了「柘」 、「榮」二字,讓她平靜的心頓時激盪起了一圈圈的漣漪。癡癡地搖了搖頭,卿言訕訕地暗自言語道:「不要去掛念已經離你而去的人……」
泠筱淺淺地笑著,「今日還要托公主的福,我才能見到師兄,在這裡為他準備晚膳。」她揶揄地瞪了皇甫實一眼,似乎是在責備他。
皇甫實的臉上泛起了一絲令人難以捉摸的曖昧微笑,「見或者不見,我都在那裡。」
饒有興致地望著他們兩個,卿言問了一句:「皇甫兄說是在山上坐枯禪,不知這一次坐了多久了?」
「不久,一月而已。」皇甫實淡然地說道,彷彿枯坐一個月是件極易完成的事而已。這不由地讓卿言懷疑起眼前的這個男人是不是得了自閉症?怎麼可能傻乎乎地一個人在山頂待那麼長的時間?
難道,他有什麼放不下的煩心事嗎?又或者他是在逃避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