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北關號稱大陸第一要塞,然而經過幾千年風吹雨打,異族上萬次扣邊侵擾,尤其是五年前大溯攻破關隘,給整座千年城池造成了難以修復的損害,所以如今,若論固若金湯,它並不名副其實。
五更時分,整座城池進入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巡邏的士兵們三三兩兩從城牆上走過,長矛在盔甲上撞擊發出清脆的響聲。
即使大溯軍訓練有素,然而五年沒有經歷過戰爭的駐軍,和最前線的王牌軍相比較,多多少少多了些懈怠。
他們認為如今戰爭已經到了白熱化階段,天啟所有兵力都聚集在中京平原附近以保衛皇室,而邊境線反而安全得像座遊樂場了。
至於衝擊拒北關,那簡直是天底下最不可能發生的事,就算沒有兵力守護,這座堡壘強大的防禦工事足以讓任何正規軍都望而卻步。
拒北關坐落在古蘭山脈之中,綿延上萬里的古蘭山將整個大陸一分為二,而中間唯一的通道便是拒北關。
城牆高達十五丈,以古代的標準衡量,這絕對是天塹。外圍的城牆有意的造成厚實的菱形波浪起伏牆角,以這種設計,任何攻打在城牆上的巨石都會以各種角度彈開,對城牆造成最小的傷害。
而內城城牆多達四層,一層比一層堅固,在高聳的城牆之後,還設置有專門的甕城和伏擊用的巷道、刺馬陣、長矛陣、陷陣等防禦工事。
在城中設有分散的糧倉,儲藏糧食足夠五萬軍隊食用三個月。
相傳這是大溯千古一帝大月皇帝修建的城池,為的是防禦當時比他們發達得多的漢族,所以從天啟攻打拒北關比從大溯攻來更加困難。
然而宋曉卻知道,這座城市真正的設計人是誰,只有他才能完成這樣的壯舉。
當她穿著夜行服,緊緊攀附在岩石下,往下看見這座享譽盛名的碉堡時,只覺得一股熱血衝到了頭頂,那是一種怎樣壯觀的場景,用天底下所有詞彙都不足以形容它的龐大和雄偉。
它就像高踞山頭的一隻雄鷹,俯視著下方渺渺眾生,隨時準備用鋒利的爪子將不自量力的敵人輕易撕成碎片。
所幸拒北關處於山腰,沒有護城河圍繞,否則攻打起來困難係數會拔高好幾個指數級。
這一次的行動前奏和殲滅西路軍大同小異,三千古代特種兵通過懸崖峭壁,攀爬到拒北關上方位置,等著月亮被烏雲完全遮住,然後有如神兵天降般降落在關內各個暗角,緊接著實施他們的暗殺行動。
但這一次行動更為謹慎,計劃更加周密,若說火燒連營只是戰鬥打響前吹響的號角,那麼這一次的偷襲便是真正的戰場。
宋曉抬頭看著月光漸漸被烏雲遮住,在光線完全消失的瞬間,她舉起手中的石塊擊打在石壁上,一千五百名附耳貼在石壁上的突擊隊員同一時間鬆開手中的繩索,身體同時後仰,頓時像一群黑夜的蝙蝠急速朝下俯衝。
而另一側石壁上的人也幾乎毫秒不差地開始了行動。
腰間的繩索放完後,所有人在腰部感到強勁拉力前,猛地用特質皮手套抓緊了繩索,雙腳蹬在石壁上,阻止下墜的重力。
穩住身形後,隊員們解開腰間的鐵索,取出綁縛在腿上的鐵爪,他們的鞋子都是特質的軟靴,靴頭位置還增加了一段類似於匕首的刀刃,這樣既能便於攀巖,又能當做武器取人性命。
一百米的高度,全部落地不到一盞茶的時間,落地之後,所有人朝宋曉聚攏,就朝他們的目的地奔去。
這時,被雲層遮住的月亮重新露出了嬌顏,柔和的銀輝灑在巡邏隊士兵們的臉上,他們完全沒察覺到關內已經潛入了敵人。
為了制定完美無缺的作戰計劃,宋曉多次從上空觀察拒北關,將裡面的地形大致都畫了下來,他們這一次要直搗黃龍,衝擊都尉府,引起城中大亂,引開城門守衛,從內部打開城門,然後將幾千名人民軍混入百姓中,趁亂衝進來,消滅城中數量不下三萬的守軍。
都尉府也很好辨認,城中最大、守衛最森嚴的房子就是。
但計劃不僅僅這麼簡單,他們還要一路刺殺落單的巡邏兵、通訊員甚至打鑼的更夫,最大程度癱瘓城中的通訊網絡,以便當他們攻打都尉府時,援兵能以最慢的速度到達。
五更一刻,一隊巡邏兵在暗巷被殺,片刻之後,走出來的人將頭盔壓得低低的,遮住了原有的相貌。
五更三刻,一處哨所被從內部反鎖,而裡面的人早已倒在了血泊中。
緊接著,一處低級將領的住所被滅門,兩名醉酒的將領被割斷了喉嚨,扔進了水井中,去上茅廁的參將被從後方伸出的大手扭斷了脖子,而水龍局的輪值守衛被一陣奇怪的叫聲吸引離開,從此再也沒有回去。
睡夢中的人們還沉浸在甜甜的夢鄉裡,誰也想不到,死神已經悄悄降臨到了他們的頭上。
偌大的城市不斷有人悄悄死去,像是腐爛的落葉,無聲無息地消失在泥土中,連一絲留在世間的痕跡都沒剩下。
黑夜中的殺戮還在進行,潛伏在暗處的殺手們緩慢地朝前推進,順手將礙手的石子解決掉,他們像是暗夜中的幽靈,將死亡的氣息散佈在城市內的每一處角落。
接近都尉府了,按照原定的計劃,宋曉率領幾十人潛入進去,刺殺這座城市的軍事首腦,其餘二千多人呆在府外準備接應。
宋曉緊盯著前方那扇朱紅的大門,那裡有兩列全副武裝的侍衛守著,而偌大的府衙外還有幾隊人馬來回走動。
宋曉探明了情況,轉身回到藏身地,她壓低聲音,沉聲說道:「一切按計劃行事。第二小隊埋伏在都尉府外圍,第三小隊埋伏在巷口位置,第四小隊......」
一連串命令傳遞下去,接到指令的人紛紛散開,每一小隊潛伏的位置距離上一小隊大約幾十步,他們像一個密集的蛛網,將都尉府外層層包圍。
而城市的西面,另外一千五百人也將按照這個部署,分散埋伏,時刻警惕增援的敵人。
「第一小隊,跟我走。」宋曉一聲令下,剩餘的幾十人立即跟在她的身後,像一群幽靈,趁著巡邏隊交接的時間空白間歇,身後矯健地翻進了圍牆。
宋曉打了個手勢,幾十人分散行動,殺了都尉之後,若沒有驚動守衛,那麼就在這裡集合。
一刻鐘後,一聲驚叫響徹都尉府的上空,宋曉暗罵一聲,就朝不遠的聲源地跑去。
她衝進房間,看到奢華的大床上,一名肚滿腸肥的男子渾身是血的倒上了床沿邊,而屍體的後方,一名衣裳不整的女子正發出尖銳的驚叫。
而床邊站著一名突擊隊隊員,他有些手足無措地打昏了那女子,宋曉上前,將他拉走,一邊朝都尉府外跑,一邊問他:「剛才怎麼不把那女人殺了?你知道現在給我們帶來多大的麻煩嗎?」
那隊員歉意地說道:「對不起,我本來打昏了她,結果她又醒了。」
「算了。」宋曉自認倒霉地說道,「發信號,通知外面的人行動!」
「是。」隊員說道,取出懷中的信號筒,將引信點燃,「嗖」地一聲,紅色的焰火在上空綻開。
埋伏在外圍的突擊隊看到行動的信號,除了最外圍的兩層隊員,其餘人立刻從藏身地衝出來,開始衝擊都尉府的大門。
城中警鐘被撞響,一隊隊的士兵從大營中衝向都尉府,他們剛從睡夢中被叫醒,頭腦昏沉就跟著大部隊混亂跑去,而突擊隊剛才殺了不少中低級將領,缺乏他們的指揮,整支軍隊忽然像是少了傳遞神經的病人,行動遲緩而且混亂不堪。
留在外圍的隊員開始縱火,並阻擋士兵衝向都尉府,整個城市陷入了突如其來的火光和偷襲中,水龍局沒有及時救火,指揮網絡疲軟癱瘓,大溯軍根本弄不清敵人有多少人,而他們的主力又分佈在何方,甚至連都尉府他們都靠近不了。
第一縷曙光從雲層中灑下,城牆上的守衛疑惑地看著城池後方突然出現的明火,他們正考慮要不要過去看看時,山下忽然冒出一大批黑壓壓的人頭,城守望去,吃驚地發現竟然是數以萬計的難民。
他們衣裳襤褸,揮舞著手中的鋤頭、木棍甚至扁擔,大喊大叫朝城門衝來,他們抬著攻城木,顯而易見是要衝擊城門。
城牆上的士兵輕蔑地笑笑,這群乞丐也敢來送死?
密集的箭雨一波波射下,沒有盔甲護體的百姓像秋天的麥子般,一波波倒下去,然而他們的後方卻湧現出更多的人,連綿不絕,如同長長的黑龍。
士兵們有些慌了,他們急忙令聯絡兵去大營呼叫增援,然而聯絡兵去了很久,都沒有回來,倒是後方的喧嘩逐步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