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裡的氣氛還是有些怪異,但宋曉目前不打算調節他們之間的關係,等時間長了,自然就是一家人了。她問蕭衍:「這附近的地形圖你有嗎?」
蕭衍點點頭:「方圓六十里的地形,我們都很熟悉。」
聽到他的話,宋曉安心了,她接著問道:「那你知道大溯的兵力分佈嗎?」
「具體的不知道,但是我們還是知道一些。離這裡最近的有一支西路軍,人數大概在兩萬人左右。」蕭衍回答。
「他們的營地圖,你有嗎?」宋曉繼續發問。
蕭衍從懷裡取出一張羊皮紙,上面詳細地繪出了這裡的地形地貌,山丘河流都標得清清楚楚,官道小路也很詳細。
他指著地圖的一處說道:「這是他們紮營的地方,背靠著一座大山,兩面是密林,但他們砍伐了很多樹木,東面有一塊開闊地,那裡有重兵把守。」
宋曉看著地圖,分析道:「大溯軍隊紮營有個習慣,就是喜歡用樹木編成柵欄,把大營連成一片,自以為布下天羅地網,只要有人攻來就能將對方甕中捉鱉。但這種佈局好比一隻口袋,只要我們把袋口栓死了,他們就只能悶死在裡面。他們砍伐樹木應該是怕人火攻,騎兵只能從東面進攻,但那裡埋伏著重兵,以我們的人馬不能和他們硬碰硬,只能智取。」
她的話一落,其餘三人都睜大了眼,安勇吃驚地開口問道:「難道你想對付他們?」
以五千對兩萬,就算加上這裡的山賊,也不到一萬,怎麼可能會贏?
「帝軒送了我們一份大禮,我們自然也要懂得回送,否則就失了禮節。他送我們水淹三軍,我們就送他火燒連營。」宋曉唇角彎起,璀璨的水眸中光彩流離,自信滿滿地說道。
「用火攻?這不太現實,照蕭寨主的說法,他們把周圍的樹木都砍伐了,我們怎麼縱火。」柯良也說道。
「如果只有我們,那的確是做不到的。但現在有了寨裡的兄弟,那就有可能。」宋曉看著蕭衍說道。
後者有些茫然地回望著她,開口詢問:「你的意思是?」
宋曉指著地圖上的山峰,問蕭衍:「這山多高?」
「四百丈。」蕭衍答道。
「這裡多高?」宋曉指指頭頂,意思是問剛才那座懸崖。
「兩百五十丈。」蕭衍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了,但兩座山的高度相差太大,真要攀爬有些難度。
「有沒有上山的小路。」不能大搖大擺地將這麼多人帶到山腳,只能從山的另一面翻過去。
「有是有,但是那條路十分危險。」那條路還是山中的兄弟們去採藥時發現的,但那裡怪石嶙峋,荒草叢生,一不小心就會掉下懸崖身亡。
「再危險我們也要試試。」宋曉堅定地說道,她指著地圖上那個小點說道:「敵人的營地在這裡,易守難攻,他們的正面防衛很嚴密,但背後因為有懸崖,所以肯定會掉以輕心。我帶領寨中的兄弟們一起從後山翻過去,點燃他們的輜重營,實行火攻。」
柯良發問:「萬一他們的營房之間相隔太遠,火勢不能蔓延怎麼辦?」
「那就讓火勢大到熄滅不了的地步。」宋曉接口道,「我知道有一種液體,一旦燒起來火勢很大,用水潑都不會熄滅,而且能產生濃密的煙霧,能很好地製造混亂。」
她所說的其實就是石油,在還沒意識到這種液體黃金巨大作用的古代,它最大的用途不過是被當地百姓用作點燈。而且這個時代的原油不像現代那麼難開採,很多都浮出地表,宋曉在前來的路上,就遇到過一塊油田,雖然規模不大,但要用來對付大溯軍也綽綽有餘了。
其餘三人心中一喜,他們都沒聽過這種液體,但宋曉的話他們也不會懷疑。
然而,安勇很快就發現了實施中的困難:「可是怎麼把這種液體送進大溯軍的營寨?他們除了後背那一面沒有防守,其他三面都不可能進得去。」
「我們不硬闖,光明正大地送進去。」宋曉說得再自然不過,菱唇勾起的笑容越發動人心魄。
「怎麼光明正大?」柯良問道。
「軍隊需要什麼?」宋曉賣了個關子,沒有明說,反而問在場的三人。
「士兵?」蕭衍疑惑地開口。
「武器?」安勇皺著眉頭說道。
然而,宋曉只是搖頭。
「我知道了,是糧草!」柯良大聲說道,腦子轉得極快:「把這種液體混入糧草裡,讓他們來搶!」
「聰明!」宋曉笑著朝他點頭,「我把大致計劃給諸位說一說,柯良帶領騎兵隊去找這種液體,安勇負責安排糧草車隊,蕭寨主挑選一千名寨中兄弟和我上山。」
「不行,我帶著兄弟們上去就行了,你去太危險了。」蕭衍斷然否決。
「不行!我是這次行動的總指揮,必須要瞭解最前線的情況。而且你們雖然身手敏捷,但卻缺乏組織,你也不懂如何利用地形,更不知道如何尋找他們的輜重營,若我不去,誰來發號施令?」宋曉說得極為不客氣,說穿了,蕭衍等人不過是一群土匪,平時設點埋伏,攔路打劫是一把好手,真要悄無聲息地潛入敵人後方,還要在最短的時間內給予敵人最大的殺傷打擊,他們根本就辦不到。
柯良和安勇驚訝於宋曉的態度,他們現在還在人家的地盤上,她說話如此不客氣,萬一把對方惹火了怎麼辦?
但蕭衍根本不在於她的口氣,他固執地說道:「我們的任務只要放火就行,兄弟們別的本事沒有,隱藏蹤跡卻很在行。」
他說的沒錯,宋曉等人被他們包圍的時候,她就有這種感覺了,後來跟著他們走進來,竟然沿途都沒有發現有人生活的痕跡,但這不是重點,宋曉再次反駁他。
「放火之後怎麼辦?你們怎麼逃出來?軍營一亂,你們在哪去找藏身之地?」宋曉輕歎了口氣,語氣放軟了,「就算你不怕死,其他的兄弟們呢?要讓他們陪你一塊死嗎?只有我一同前往,才能將損失降到最低。」
宋曉看著他,目光裡不單是強硬,還有懇求,這次行動雖然她說得簡單,但她知道,過程中會遇到許多人力不能扭轉的因素,她背負著幾千人的性命,她不能讓他們單獨冒險。
「是啊,蕭寨主,讓宋大人一起去,是最保險的。」柯良也開口說道。
「相信我。」宋曉堅定地凝視著蕭衍,目光灼灼。
半晌,蕭衍終於點點頭,他怎麼不知道,她的本領高上他那麼多,只有她,才能將更多的兄弟們帶出來。只是他卻希望能多替她分擔一點,不要每次都是她去承受一切。
宋曉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說道:「今天太晚了,大家先去休息吧,明天一早,我會將詳細的分工制定出來。」
等安勇和柯良走了之後,這裡只剩宋曉和蕭衍,她對他說道:「對不起,我剛才的語氣太重了。」
「我不在意,我只希望你好好保重自己。」質樸的漢子說不出好聽的話,他只是真心關心她。
「放心吧,我一定會好好愛惜自己的命,我一定第一個逃走。」宋曉打趣道,見蕭衍臉上露出笑容,她也笑了。
她怎麼會不知道保重,她還有個孩子啊。
翌日,當蕭衍帶著寨中三千名弟兄出現在宋曉面前時,她笑得那麼開心,因為其中有許多熟悉面孔。
她看見秋知文朝她狡黠地眨眨眼,立刻佯怒地看向蕭衍,後者只是一臉無奈加聳肩。
不過她並沒有生氣,秋知文少年老成,她不擔心他會說漏嘴。
人民軍的士兵們經過一夜休憩個個都精神飽滿,他們來到空地,聽站在大石上的宋曉宣佈昨夜的決定。
不少人臉上還是一片迷茫,但當好人寨的一群兄弟大喊「報仇」時,人民軍的將士們只覺得熱血沸騰,他們也高舉手中長刀,喊聲沖天而起。
戰前準備事宜正式展開,宋曉命令柯良帶領五百騎兵將十里開外的原油用罈子、罐子裝回來,安勇帶領其餘人返回天啟國內收割荒蕪的農田,蕭衍等人則繼續監視大溯軍的動向,同時從寨中挑選一千名好手,不僅要攀巖技術好的,還要善於格鬥,趁著這幾日,宋曉親自訓練他們,招式毫不花哨,只講究最快的速度給敵人造成最大的傷害。
四日後的夜晚,安勇率領一群士兵偽裝成運糧小分隊故意被大溯軍發現,大溯軍果然揮舞著狼刀將運糧車搶下,而隱藏在糧草下的一千壇石油就這樣堂而皇之地進入了大溯軍營。
兩個時辰前,宋曉帶領一千名弟兄上路了,他們攀爬在陡峭的山壁上,因為怕引起敵人的注意,他們沒有點火把,只能依靠頭上那片依稀的星光照明。
每個人都是攀巖好手,為了保存體力也為了不發生危險,他們採用了接力的方式。高達數百丈的懸崖峭壁上,一千名弟兄分成十列,像掛在山壁上的十條繩索,一點點向上移動。
到了半山腰,上面的懸崖更陡峭了,不過幸好有一條小路通向山頂,他們排成一條直線,扶著山壁,小心翼翼地向前推進。
他們的左手方是深達百丈的深淵,他們的右手方是大溯營寨跳躍的火光,那麼微弱,比天上的星星還要黯淡。
忽然,有人一腳踩在了鬆動的浮土上,重心不穩,一下子失去了平衡,身子突然像外傾斜,就朝下方倒去。
他身邊的人不敢伸手去拉他,因為害怕會被他一起帶下去。
他的手在空中無力地揮舞了一陣,似乎想抓住什麼,但終究是徒勞。他的臉上那麼絕望,然而卻鎮定地用雙腳蹬向石壁,將本該倒向右側的身體生生轉換到了左側。
所有人都看著他,那張年輕的臉充滿了恐懼,然而自始自終,他都沒有發出一聲,就這樣默不作聲地掉了下去,像一塊石頭般沉默。
這是這次行動的第一個犧牲者,雖然他連敵人的營地都沒靠近,但他卻用他所理解的英雄氣概,給予了宋曉深深的震撼。
隊伍繼續前進,有了前車之鑒,後面行進得愈發小心,以至於沒有再出現類似的險情。
到了山頂,下方正是敵軍營地的正後方,蕭衍開口:「我們直接下去太明顯了,只有從另一側翻到下方的樹林中,這樣才不會被發現。」
宋曉點點頭,示意蕭衍帶路。
在黑暗中,下山比上山更困難,但幸好運氣不錯,一路上都沒有摔倒。
到了山腰,這裡雖然沒有茂密的樹木遮擋,但是眾人隱藏在巨石的陰影中,倒也沒有引起下方絲毫注意。
宋曉抬頭看看天際,一片黑黑的烏雲,壓得很低,正是夜襲的好時機。
她將一千人分成了五十個小隊,每隊互相協作,由一名小隊長負責,力求整次行動不會出現紕漏。
她叫人將她的話依次傳下去:「我再重申一次行動規則,第一,協同合作,下去之後,所有人嚴禁擅自行動,每支小分隊首先選好藏身之地,在不驚動敵人的情況下以一個團隊的形式去尋找輜重營,我提示下,原油有刺鼻氣味,雖然罐子都密封了,但多少還是會有氣味洩露。第二,無差別狙殺,凡遇到任何可能造成威脅或者發出警報的人,一律在保持不發出動靜的情況下給予最乾淨利落的格殺。第三,要是有人找到目標,立刻通知其他人,嚴禁個人英雄主義。你們都聽明白了嗎?」
所有人依次打出手勢,表明聽懂了。
「好,開始行動!」宋曉一聲令下,所有人取出腰間的繩索,將它們打結連在一起,一頭拴在大石上,一頭垂落在營地後面那片黑暗密林裡。
「讓我先下去吧。」蕭衍開口道。
宋曉點點頭,示意他先帶領第一小分隊下去,十名弟兄順著繩子就爬了下去,那種輕盈的動作和快捷的速度簡直比猴子還要靈活敏捷,三十米左右的懸崖,只用了幾十秒就下去了,而且還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響。
落地的人立即抽出袖子裡攜帶的微型弩機,半蹲著身子,形成一個包圍圈散佈在落地點四周警戒保護,一雙雙警惕的眼睛像夜狼般閃閃發亮。
後續部隊緊跟而下,宋曉率領最後幾人從上面下來。
她朝蕭衍打了個手勢,後者立即會意地將手勢傳開,所有人立即呈扇形向四周散開,趴伏在厚厚的樹葉層中,像是一隻巨大的手,張開在了敵人的後背位置。
每個人都穿著特製的軟靴,厚厚的靴底讓他們踩在落葉上也悄無聲息,各小隊像暗夜中的幽靈,速度極快地從後方潛入敵人營地,然後散開分頭尋找運糧車。
宋曉帶領二十人潛伏在南面的帳篷四周,她遠遠地看到地上有一條拉長的身影正朝這邊走來,她朝後方打了個手勢,其餘人就地一滾,有的掀開帳篷躲了進去,有的直接藏在陰影死角處。
然而,宋曉轉頭看到一名隊員的身影竟然被火盆的光映在一頂帳篷上,示警已經來不及,她看到那名大溯兵朝那裡走去,急忙悄悄跟在他的身後,當大溯兵看到躲藏在帳篷後的漢族男子時,正想大叫,忽然感覺脖子上一陣劇痛,大動脈已經被割開,噴湧出來的鮮血像個小型噴泉,猛地染紅了他的雙眼。
宋曉跳起來,摀住他的嘴巴,在他的心窩處補上一刀,那名隊員也急忙奔過來,和宋曉一起接住大溯兵軟綿綿的屍體,將他悄悄地拖到了暗處。
有驚無險,宋曉長長地吁了口氣,打著手勢失意隊員們繼續向內部推進。
這裡似乎是士兵營,不像存放糧草的地方,宋曉等人搜尋了一陣,不敢再冒險前進,只好折返,在半途中,忽然遇到另一隊的成員,一臉喜悅地用口型告訴他們,找到了!
宋曉急忙跟著那人來到輜重營,還在呼呼大睡的大溯士兵們,誰也沒想到,在這座重兵把手的營寨內,竟然偷偷潛入了敵方,十五名巡邏士兵被暗殺,他們的屍體從此再也沒被找到。
當宋曉看到幾十輛運糧車毫髮無損地擺在營房內時,急聲下令夜襲隊員們將藏在糧草下的罐子打開,把原油倒在上面。
不敢用手推,隊員們抬起運糧車將它們轉移到了外面,然而還沒等所有人從大蓬裡出來,一道厲喝忽然傳來:「什麼人!」
宋曉一驚,轉頭看去竟然是一支巡邏小分隊,既然已經暴露了,那就光明正大地打吧!
「點火!」宋曉一聲令下,十幾輛運糧車同時被點燃,隊員們大吼著將車推向敵人,而同時,幾百根如雨般的箭矢洞穿了大溯兵的身體!
火焰沖天而起,藉著大風,火勢蔓延得很快,未多久,營寨的後方就陷入了一片火場!
埋伏在大溯軍營外的人民軍看到天際跳動的赤紅,都明白夜襲成功了!
柯良沉聲下令:「騎兵隊每人帶一捆乾草,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