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瞬間的「安靜」令花廳中人一時沒能回過神來。
剛要說些什麼,花廳卻在剎那間黑暗。
約定一般,所有的紅燭盡被熄滅,只餘下明月樓外,懸掛的紅燈而已,樓外紅燈閃出蠱惑的光影,樓中卻是一爿幽暗。
客人皆是詫異,有些人甚至發出驚呼來,雖說因樓外紅燈的關係,花廳內尚沒有黑到不可視物,但突然而來的變故,亦是嚇人一跳。
「媽媽,你是故意作弄咱們麼!」男人發出問話聲來。
但,無人作答。
百花惜的琵琶就是在這時候響起的,大氣直上,琴聲滄然,卻只有琴聲,不見人影。
花廳眾人立即噤聲,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被屏風隔出的小小「舞台」上,琵琶獨自鳴奏著,儘管常來光顧的客人都知道這是百花惜,但就是找不到這彈奏女子的人影所在。
只能不錯眼神地看下去。
白色紗幕如從天降,就降臨在了人們的瞳孔中,帶著一股鋪天蓋地的氣勢,幽暗的花廳,純白的輕紗,不禁使人隨之浮想。
花廳中所有的人,皆是情不自禁地將眼光集中在這紗幕上,目光隨其緩緩落下,竟是連那抹早已出現的小小身影都忽略了。
直到輕紗全部落下來,直到白色不再晃動,直到同樣的一抹純白,出現在「舞台」之上,這一切的快速變故,使得眾人更為驚異。
純白色的,僅是一個背影而已,卻在幽黑的環境中突顯妖異。
僅在短短的幾分鐘內,柳琴聲止,紅燭吹熄,琵琶接場轉訴春秋,白色的紗幕垂落,純白紗衣的舞孃出現。
場下的眾人皆被這場面震懾,竟沒能回過神來,連明知是「演出」且早有準備的玉翹,亦被這出場震撼了。
至黑,純白。
白色舞衣的女子身影輕盈,背身而立,右手輕輕舉起,左右亦同時配合著抬起,人們這時才發現,她的兩手之中,抱著一柄琵琶。
古沫沫學過舞,雖然不似正式的舞姬技藝精湛,但擺幾個造型,轉幾個圈還是沒問題的,且有琵琶的遮掩,難度一下子就降低很多了。
這幾天來,古沫沫同百花惜學琵琶,亦是小有成就,簡單的音節她已經可以彈出了,依靠黑色與純白營造的妖異氛圍,再加上百花惜的幕後協助,古沫沫又一次驚艷了眾人。
衣袂翻飛,白色的紗衣如羽翼般吟唱成誘惑的旋律,並同清冷的琵琶,璇落滿地的孤寂。素手纖纖,古沫沫邊舞著,間或撥彈出一兩個音符,如徘徊,亦如眷戀,將思緒渲染到無處藏匿。
花廳眾人皆是看傻了眼,此刻在他們的眼底,白衣翩然的古沫沫就如同天降下的仙子,不食人間煙火,不與凡塵交集,彷彿是一個夢幻,只出現這一回,只出現這一次,片刻之後,即將飛離塵世。
依舊是那藍色的面紗遮顏,依舊是眉角一彎新月輝夜,第一次她的出現,粉色精緻,腰身一動,花飛花落,光與影都在那一瞬間流逝,而這一次的素白,冷艷襲人,玉手勾勒,斑駁沉淪,艷與寂皆於這一分鐘隕歿。
戀月妖姬,無雙天下。
此時,不僅是在場的男客們,就連明月樓的姑娘,對於古沫沫亦是發自內心的讚歎艷慕。
未等她的舞步停下,雷動花廳的掌聲已是響起。
百花惜的琵琶亦在這一刻彈向高潮,蒼茫漫天,煙波萬頃,如急雨橫塘,古沫沫隨之旋轉起身體。
包圍在她身邊的白色輕紗,因這旋轉絢爛成盛放的曼殊沙華,毒一般將花廳所有的人蠱惑。
傾國傾城成寂秋,禍世妖魅古沫沫。
當真無假。
成寂落故意叫玉卿滅了「棲月宮」中的琉璃宮燈,僅是在自己的寢宮點起一支小燭,弄得氣氛黑暗壓抑。
玉卿覺得自從早上被龍皇后滅了氣焰,這成霜妃一系列的表現就過於反常,單是滅了燈燭倒也沒有什麼,可是自殘……玉卿忍不住掃了眼成寂落右手的傷,不請御醫診治的話,搞不好弄出什麼大病來,到時候可就麻煩了。
成寂落望著那微弱燃燒的蠟燭,倏然開口喚起了玉卿。
「玉卿,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玉卿一驚,未料她發問,忙著抬眸看看天色,傍晚才剛降臨,夜尚未深。
「娘娘,應該是戌時了。」
成寂落頷首,再沒有說什麼,卻在臉上浮現出一抹笑,她很清楚,她的這一局棋,尚還未輸,只要今晚,她等的這個人能出現在「棲月宮」,那麼一切就還有機會。
而這個人,一定會來。
成寂落遣散了身邊的丫頭,便瞇起眼睛,於暖塌上假寐,玉卿亦不去吵她,這丫頭依舊擔心她的傷勢,因此收拾了一下,便走了出來,她想要到御膳房給霜妃弄些補血的藥膳。
才走出宮沒多遠,遠遠的便看到幾點燈火,在未掌燈的棲月宮內,這些火光甚為清晰,玉卿有些奇怪,明顯這是手中所提的宮燈燃出的燭火,只是無法得知,這麼晚了,還有誰會到這裡來。
玉卿因此停了腳步。
前方走過來的人並不多,排成兩隊,卻是未到十人的樣子,最前面亮著四盞宮燈,是四個提燈而行的丫頭,而後穩健的步伐走著一個人,明黃色的寬袍長衣……看到這裡,玉卿倏地呆住了。
是皇上。
明黃色的便服,隱不住來人的沉穩霸道,那一種涵蓋天下的氣質,正是當今聖上楚夙陌龍駕親臨了。
楚夙陌竟然會在這個時候親自到棲月宮來,玉卿始料不及,眼見著來人的身影漸行漸近,玉卿方才回過神思,忙是兩步趕上前去,福身行禮。
「奴婢給萬歲爺請安。」
她一個小小的丫頭,即是看到了皇上,自然不能等皇上主動問話與她。
因玉卿的上前行禮,將聖駕「阻攔」,走在前面的兩排丫頭皆停步下來,同時聖駕亦就停了下來。
楚夙陌抬眸:「平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