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流水般地過去,我跟這個府裡的所有人也都熟悉了。我一直覺得很奇怪,偌大的一個府,卻安靜得有些過分。下人們來來往往地做著自己的事,卻一絲聲音也無。除了偶爾來拜見丞相的將軍和大臣們,整個府像一潭死水般波瀾不驚。
有一次我跟嚴伯聊天時,曾經開玩笑地提到,先生四十多歲了,又是丞相,怎麼會沒有娶親呢,如果有個女主人的話,這個府裡就熱鬧得多了。
「小丫頭,丞相的事情你也敢說三道四的!」號稱追隨先生大半輩子的嚴伯氣得老臉微紅,揪著耳朵就要開始沒完沒了的說教。
「哎,我還不是關心先生,我就不相信先生真的從來沒娶過親啦……」我捂著耳朵叫痛,「嚴伯你知道嗎?先生的左手小指上有一枚細小的銀戒,這不是很奇怪的事情麼?」
「其實……」 嚴伯停下手,沉默了許久,突然冒出一句:「也不是沒有過……但是看你怎麼說了,你說有就有,你說沒有就沒有……」
「什麼意思,你是說先生其實娶過親的嗎?」我不怕死地再問一句。
「小丫頭管這麼多幹嗎?」嚴伯氣惱地敲我的頭,然後憂心忡忡地警告我:「這件事千萬不要在丞相面前提起!唉,都快三年了,丞相還是打不開這個心結呢……」
丟下正在自言自語的嚴伯,我悄悄地跑開,回到先生的書房去,隨意拿了一本詩詞曲賦,縮在牆角細細地看起來。
當翻到《梁甫吟》的時候,我不禁輕輕讀出聲來「……誰能為此謀,相國齊晏子……」
「喜歡這首詩麼?」不知道什麼時候,先生已經站在我的身前,一向清亮的雙眸此時竟帶了些迷濛。
「喜……喜歡。」其實我並不理解這首詩的意思,但還是不由自主地這麼回答了,因為我覺得先生也許希望聽到這個答案。
「是啊,很好的一首詩。」先生果然微微笑了,面龐煥發出歡喜的氣息,「這也是她喜歡的一首詩呢。」
「她是誰啊?」我想也不想便衝口而出。
「……沒什麼,你繼續看書吧。」先生看上去有些感傷,輕輕撫著左手小指上的銀戒走開了。
看來又說錯話了,我懊惱,可是好奇心卻不斷地冒上來。
這個「她」,究竟是誰呢?
* * * * * *
這一年的清明,我要回去陪著母親和兩個妹妹一起度過。
去向先生告假的時候,他正看著外面細如牛毛的春雨出神。
「你去吧,明天我也要出門。你可以晚上再回來。」他微笑,笑容裡卻帶著說不出的苦澀。
先生也要去掃墓麼?不知道是為誰呢。
我摟著兩個妹妹,靜靜地坐在院子裡的大樹下,伴著旁邊母親的墳墓。
驚訝地發現,整整一天,我都在想著先生。
想他溫和如春風的微笑,想他醇厚好聽的聲音,想著他對我說過的每一句話。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我已經習慣了稱他先生而不是丞相,習慣了安靜地陪在他的身邊。不經意中,先生那寂寞卻高傲的身影已經籠罩住了我全部的心靈。
我——也許是喜歡上他了。
這沒有什麼奇怪的,在面對如此優秀如此完美如同神一般的男子,沒有哪個情竇初開的少女會不動心的吧?
晚上,我回到丞相府。
書房裡仍舊是一片黑暗,全無半點人氣。
看來先生還沒回來呢,我失望地想,走進去,想點起油燈來。
火光微微一閃,照亮了牆角那個黑暗的人影。
「誰?」我怕極了,手一抖,油燈又滅了。
「是我,不要點燈。綾,到這邊來。」是先生的聲音,卻跟往日有些不同,顯得特別的暗啞疲憊。
綾?先生第一次這麼自然而親密地叫我,不禁讓我心頭小鹿亂撞。
我輕輕靠過去,跪坐在先生身邊。
「綾,今天我又去看她了。」先生垂著頭,自顧自地講著。
「哦。」我不敢搭話,只得安靜地聽著。
「她一個人在那邊,不知道會不會寂寞?會不會覺得冷?我……我卻不能去陪她,我還有許多沒做完的事情……」先生抬起頭,幽幽地望著窗外那輪剛剛從雲層中出來的明月。
他如同最純正的黑曜石般閃亮的眼眸,在月光溫柔的映照下,反射出璀璨的細碎的光芒。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先生的淚,是那麼晶瑩美麗,緩緩地順著狹長的眼角落了下來,一滴滴打在衣角上。
他的拳頭用力地握緊垂在身側,握得指節都發白了,彷彿只有這樣,才能減輕一點心裡的痛苦。
他悲傷的面容撥動了我內心裡那根最脆弱柔軟的弦,我不禁紅了眼眶。
「她躺在那裡,跟走的時候一樣,眉眼間還帶著微笑……其實,她一定很痛苦吧,但是,我卻不能為她做什麼……」先生的聲音如幽靈般縹緲虛無。
「……是一種無助感……」我喃喃自語。
「你說什麼?」先生終於轉過頭來看我。
「我說,那是無助感。」我清晰地說,「我母親走的時候,握著我們三姐妹的手,話都已經說不出了,只是一直不停地淌眼淚,我們卻什麼也不能為她做,只好眼睜睜地看著她離去。那是一種深深的懊惱和無助,懊惱自己力量的弱小,無助於命運的安排……」
「可是,我跟你不一樣……」先生定定地看著我,「我貴為蜀國的丞相,被人們譽為有經天緯地之材,如果我願意,我甚至可以將乾坤握於股掌……可是,這樣的我,卻不能……不能挽救最心愛的女子的性命……」
他的聲調悲淒,目光慘然,讓我心裡一陣陣翻絞的疼痛。
這個「她」,先生口中念念不忘的「她」,原來就是先生深愛的女子……
這名女子到底有怎樣的才能,可以讓眼前神一般的男子如此夢魂縈牽,如此失魂落魄,如此癡情不悔……
我的心底彷彿被人戳了一個大洞,烏溜溜地淌著溫熱的血。
「綾,不僅你的名字像她,你的眼睛也像她……」先生的手顫抖著撫上我的眉眼,「一樣的清亮,一樣的堅強,我第一眼看到的時候就這麼覺得……」
先生的手好冷,這份寒意一直透到我的骨子裡,我不禁打了個哆嗦。
「你看,這就是她。」先生放開手,從書案下拿出一卷精緻的畫冊,打開來,放在我的面前。
藉著微亮的月光,我湊上去細細地看著,幾十頁畫冊,畫的都是同一個人。
這是一個年輕的女子。有正在沉思的,也有正在微笑的,大部分是著書生裝的樣子,顯得俊美飄逸。
她身材高挑,清秀出塵的面孔上,一雙有靈氣的眼睛似乎還在閃著睿智的光芒,一回眸,一淺笑,眉眼間那種清淡平和的笑意,讓人打心底裡感到舒服。
恍惚中,我似乎覺得畫上的人活了過來,在向我微微地笑……
我驚得喘不過氣,久久,才能把目光移開。
這麼美的女子,確不是人間該有的,而是來自天上的仙子。
我注意到,所有的細節都畫得很清楚,看得出,畫畫的人在上面投注了全部的感情。
每幅畫旁,都題著同一行字:凌兒小像。
「很可笑吧?」先生苦笑,「每次想念她的時候,我沒有別的辦法,就只好拚命畫著她的像,來稍微舒緩一下那種疼痛的思念。」
我定定地看著畫冊,目光聚焦到女子的左手無名指,那上面戴著一枚小小的銀戒,就像先生小指上的那枚。
悲涼的心情緩緩升起,我何嘗不可笑呢?
當他溫柔地望著我的眼睛,當他指點我讀書寫字,當他對我微微地笑,當他喚我「綾」的時候……
他只不過是透過我,在看著那名叫做「凌」的女子!
他只不過是把對她的愛戀,稍稍分給我可憐的一點……
如此深刻的感情,根本沒有我插足的餘地,我的青澀的初戀,未曾開始便已完結。
* * * * * *
第二天醒來,我已經在自己的床上了。
昨晚跟先生一起沉默地坐到深夜,不知不覺中便睡著了。
隨意梳洗了一下,我便直奔先生的書房,卻在半路上遇到了嚴伯。
「丞相病了。」嚴伯歎著氣,「昨天淋了雨回來,沒有換衣服,就在書房一直坐到今天早晨。」
「啊?」怪不得昨晚先生的手那麼寒冷,原來是穿著濕衣服的緣故。我不禁暗罵自己的粗心,怎麼都沒注意到呢。
「聽說,你陪了丞相一夜。」嚴伯若有所思地望著我,「是今天早晨丞相吩咐人送你回房的。」
「噢。」我不知道回答什麼好,只得紅著臉低下頭。
「你去照顧丞相吧。說實在的,自從三年前凌小姐走後,丞相就再沒有與哪個女子如此接近過了……」嚴伯搖著頭走開。
是啊,他允許我留在他的身邊,允許我分享他的甜蜜與酸楚,只不過是因為我的名字和眼睛像她……只是一個這麼可笑的理由而已。
但是,這樣便已足夠。
如果你不介意,就讓我來代替你照顧先生,凌小姐……
我揮去眼角苦澀的水滴,轉身走向先生的臥房。
先生很少生病的,但是我知道,他的身體並不好。
長年的操勞已經磨損了他大部分的健康,他經常咳嗽,那撕心裂肺的咳聲讓我心驚。如果工作得太晚,他會不自覺地趴在桌上昏睡過去。
看著這樣拚命的先生,我除了心痛,卻也不能勸他,因為我更不忍心看到他在空閒的時間裡思念一個已經不在的人。
我能做的,只有默默地陪在他的身邊。
* * * * * *
日子仍舊如流水般的過去,掐指算來,我在先生身邊,這已經是第七個年頭了。
這七年過得並不平靜,先生曾經五次率兵出祁山征討魏國,但都無功而返。他每況愈下的身體狀況也讓人擔心。
先生瘦了好多,原來的衣袍穿在身上顯得寬寬大大的,臉頰邊凸起的顴骨顯得他憔悴不堪,頭髮也變成了灰白色。
這一年的清明又到來了。
前一天晚上,當我正收拾著攤滿一桌的文書時,先生突然說:「綾,明天陪我一起去掃墓好麼?」
我一驚,轉回頭詫異地看著他。
先生每年必定會去掃墓,但是都是一個人去,從來不讓別人跟著。
那個名叫凌的女子的秘密,他不願意讓別人觸碰到。
「好麼?我覺得,她可能會願意看看你……」 先生的微笑仍舊如春風般和煦。
我沒有想到,她的墓會是在這麼一個美麗的地方。
背後有聯綿的群山,周圍是如蔭的碧草,墓的上方,有兩棵繁茂的大樹,將陽光全部阻隔在外,空氣中飄散著野花野草的清香。
我扶著身體已經極度虛弱的先生走到墓前,放上一束剛采的鮮花,擺開幾碟簡單的祭品,點燃幾支檀香。
「凌兒,我來看你了,又是一年過去了……」先生坐在碑前,手指像愛撫情人般輕柔地掃去上面的灰塵,眼神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柔情似水。
「這次我帶了一個女孩子來,你不會不高興吧?這幾年,都是她在支撐著我走完這剩下不多的路……」他溫柔地對著墓碑說話,彷彿那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綾,過來,讓她也看看你。」先生轉回頭來招呼沉默地站在一邊的我。
我艱難地走過去,跪在先生的身邊。
墓碑上——空無一字……
「為什麼這裡沒有名諱?」我問。
「因為,她一直在等我。在我沒有來之前,這裡是不能刻上字的。」先生撫摸著光滑的碑身。
我心裡一酸,忍不住抱著他消瘦的肩膀哭起來:「先生,不要這麼說……」
「綾……」先生枯瘦的手指穿過我的長髮,拍著我的肩頭,「我今天帶你來,是想對你說一件事情……」
「你……願意做我們的女兒麼?」
轟!
渾身的血液都湧到了頭部,我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女兒?哈,女兒!多麼諷刺,我今生最愛的男子,竟然親口對我說,要我做他的女兒……
「綾,好麼?我和她沒有孩子,我想這也是她的遺憾,在我走以前,起碼要幫她完成這份心願。」先生的氣息縈繞在我的鼻端,如此真實卻是如此遙遠。
我含淚看著先生,在他深邃的眼睛裡看到了希冀和慈愛。
也罷!女兒就女兒,只要這是先生的心願,我就一定不會拒絕。
「嗯,父……父親……」我對著先生磕了個頭,哽咽地叫出了「父親」這兩個重如千鈞的字。
心底的洞再次被戳開,鮮血狂湧而出……
轉回身,我又僵硬地朝墓碑磕了個頭,叫了聲「母親」。
「好……好孩子……」先生的眼睛裡泛著晶瑩的淚光,渾身顫抖著取下了左手小指的銀戒,溫柔地幫我戴在左手無名指上。「這是你母親的遺物,現在送給你了,你要好好保存。」
「是。」我強忍住淚意,低聲答道。
「凌兒,我們有一個女兒了,你該滿意了吧?」先生扶著我的肩頭,摸著墓碑,深情地說了最後一句話:「凌兒,我就要第六次出祁山伐魏了,這真的是最後一次……這場戰爭完結後,不管勝利或者是失敗,我都會來陪你,你再耐心地等等……」
說完,鮮血從他的口角湧出,他的身子緩緩軟倒下來。
「先生,不……」我緊緊抱住他,絕望地哭喊著。
* * * * * *
十天後,抱病的先生執意出征,他的意志堅決如鐵,沒有人能夠阻攔。
出征前的最後一個晚上,先生還在批改文書,我的心裡滿是酸楚,默默地坐在一邊陪他。
「綾,過來,有幾句話要對你說。」先生放下筆,溫柔地拉過我的手。
「是的,先生。」我低聲答。
「你已經是我的女兒了,綾。」先生笑著提醒我,手指輕輕地穿過我的長髮。
「是……父親……」剛一張口,我的淚水就刷刷地流下來了,索性趴在先生的懷裡放聲大哭。
「綾,別哭了,好麼?你一直是個堅強的女孩子,是我諸葛孔明的女兒啊。」先生拍著我的手臂,輕聲慢語地哄我。
「先……父親,可不可以不要出征,養好了病再去?」我哭著請求。
「不行。綾,你知道的,這是我做的最後一件事情了。一做完,我就該去陪你的母親了。」先生的語調充滿柔情。
在這一瞬間,我居然有些恨那個叫做「凌」的已經是我母親的女人。先生這麼愛她,她怎麼捨得拋下先生先走?為什麼要把失去的痛苦都推給先生,要他一個人來承擔?
凌啊,你可知道,你走以後,先生過的是怎樣一種孤苦寂寞的生活,而現在,你還要把他帶走,你何其殘忍……
我肆意地享受著先生懷抱的溫暖,這是最後一夜……
先生還是出發了。我日夜為他祈禱。
這天晚上,我裹著披風,站在蕭瑟的秋風裡觀星象。
一顆大得離奇的流星突然出現在南天幕,照亮了整個夜空!
只見它拖著長長的尾巴劃過半個天幕,逕直衝入西南方的主星陣,那顆原本就不甚明亮的將星遭遇這麼大的衝擊,光芒立刻黯淡了下去!
「先生……不會出什麼事了吧?」我面色慘淡地盯著那顆就快要熄滅的將星。
遠處,傳來飛快的馬蹄聲,在這個深夜裡顯得異常清晰。
「小姐!」嚴伯面色慘白地在我面前跪下痛哭:「丞相在五丈原病危!」
我和參軍蔣琬星夜趕往五丈原。
神明,求求你,起碼,讓我見到他最後一面!
五丈原的大營,軍容仍舊整肅,似乎一點也看不出來丞相將要過世的跡象。
但是先生的大營外,卻幾乎聚集了蜀國全部的菁英,他們都是應召而來,來送先生最後一程。
「諸葛小姐,快過來,丞相已經不行了……」不知道什麼人拉住我的手,將我帶到先生的病榻前。
我整個人已經完全傻掉,任別人拉著我走,嘴裡只會啊啊地應著。
不過幾十天沒見,先生竟像變了個人似的!
他已經瘦得形銷骨立,面色如死人般透著灰氣,只有兩顴上有病態的嫣紅,原本清澈的眼睛已經渾濁,沒有焦點地盯著某處,嘴唇乾裂,緩緩翕動著彷彿在說些什麼。
「先生,我是綾,你醒醒啊,先生,不要拋下我一個人……」我撲在他身上大哭。
「凌……是凌兒麼……」先生的眼睛裡透出一絲光芒,彷彿用盡最後一口氣地說著:「凌兒,你來接我了麼,放心,這次我不會再拋下你一個人了……」
「先生……」我哭得更加厲害。在走以前,先生就只記得凌一個人麼?那我呢,他就這麼狠心地拋下我了嗎?
「噢……是綾……」先生的眼睛稍稍恢復了清澈,「綾,我已經……拜託伯約照顧你,你要好好地活下去……」
「迴光返照!」周圍聚攏的大臣們驚呼著衝上前來,將我擠到一邊。
我坐在地上無助地哭著,想起來七年前母親死的那個夜晚,此情此景何其相似,那種極度的恐懼和寒冷又將把我吞噬!
「小姐,請節哀,丞相已經將你托付於我。」一個低沉的男聲在我耳邊響起,接著一隻有力的大手把我從地上拉了起來。
我轉頭望去,看到一張年輕的剛毅的面孔。哦,是先生頗為欣賞的姜維將軍。
人群中突然爆發出大哭聲,我怔了一下,瘋了般地擠開人群衝上前去。
先生走了,是真的走了。
他走得平和安寧,唇邊還帶著微笑。
「先生,你高興麼?你終於可以和她在一起了……」我喃喃道,身子向後倒去。朦朧中,有一個強有力的臂膀接住了我。
* * * * * *
幾天後,魏國退兵,我們扶著先生的靈柩返回成都。
先生德高望重,蜀中的百姓人人披麻帶孝,痛哭失聲。
整個蜀國哀鴻遍野。
我們走過的地方,遍地是飛舞的白色靈幡。成群結隊的百姓對著先生的靈柩遠遠跪拜。
蜀主劉禪出城三十里迎接先生的歸來,親自主持了隆重的國葬。
深秋的天空,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雨絲捲著白色的紙錢,飄滿了整個天空。
不知道在哪裡聽過這句話:雨,是神前往人間迎接亡魂時灑下的淚。
我仰頭,讓雨點打在我的臉上。
涼涼的,晶晶亮的,就像——
就像先生那晚的淚水……
* * * * * *
風停了。
飄搖的黃葉打著彎兒落滿我一身。
塵埃落定。
其實人生何嘗不像這些樹葉,經過春生,夏榮,秋落,最終還是要回歸大地。
我撫著無名指上的銀戒,習慣性地將散亂的髮絲捋到耳後,站起身來。
「先生……不,父親,母親,祝願你們在那個世界裡過得幸福……」
我含著淚水,輕輕掃去墓碑上落的黃葉。
上面幾個大字蒼勁有力——
諸葛孔明與愛妻凌兒長眠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