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懂事起,他就從未畏懼過什麼,從不曾將自己置身在如此無助的處境下。但是,就在此時,他承認,他打從心裡恐懼失去凌,看著渾身是血的她,有那麼一瞬間,他感到無助,他多麼渴望能再感受她的體溫,又是多麼想親吻她,只要她希望,他願將世上所有的幸福與快樂全抓在她手中。
孔明平和的眸中再度凝出犀銳,他幽幽地說出好似允諾一生的誓言:「凌兒,到我身邊來,一切都過去了,往後由我親自守護你,無論是誰,都不能再將你從我身邊奪走了,我要你永遠留在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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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淺的呼吸聲,淡淡的墨香氣味,夜露沁涼著潤顫著她的眼瞼,她的身軀在一堵熟悉的包圍中,滿滿的舒適令她多日來飄蕩不安的心靈有著靜眠之所。她終於又回到了這層層擁護的溫暖中,唯有這最初便眷戀的依賴,能讓她感到安全無憂。
「恩……」凌緩緩睜開雙眼,她仍被孔明擁在懷裡,聽著他低緩的呼吸聲,她知道他尚在睡夢中。
「孔明……」手吃力地撫上他俊美的臉龐,凌的心中有絲滿足,她終於回到他身邊了!她低喃了一聲,把頭埋在了他的肩窩裡。
凌慢慢地閉上了眼眸,手自然而然地在他的胸膛上游移。孔明看似文弱,但卻也有著寬闊的胸膛,昂藏的身材,以及他所散發出來的男人味道……這就是男人與女人的不同。
「凌兒,你在做什麼?」孔明立時醒來,他蹙著眉,聲音嘶啞地問道。
「呃?」凌抬起頭,琥珀色的眸光清澈地直視入他深邃的黑眸中,「你醒了?」
「唉……」孔明微微歎息,她清澄無波的眸子讓他瞭解,她方纔的舉動只是想感受他的存在,是不帶任何情慾意味的,她所流露出來的挑逗也是不經意的。
「嗯?你怎麼了?」感到孔明身軀的僵硬與緊繃,凌有些茫然地看著他,直到迎進他燃燒熾熱火焰的深眸中,她才後知後覺地清醒過來,此刻他們間的氣氛有多麼的曖昧。
凌趕忙扭動了一下身子,想掙脫孔明的懷抱,不想卻拉動了背上的傷口,她頓時疼得倒抽口涼氣:「呼,疼……」
「莫要亂動了,傷口的血方才止住,當心又裂開了。」孔明無奈地搖頭,小心地避開傷口,將她緊摟在懷中,「凌兒,你知道麼,有時我真怕抓不住你……」
什麼意思?凌抬眼無聲地詢問道。
「你就像一隻振翅飛翔的鳥兒,我既想看你在天空中自由的飛舞,又怕你終有一日會飛到我手無法攔住的地方。」孔明摟著凌的雙手又收緊了些,下顎輕柔地磨蹭著她的發頂,「雖是如此,但我並不想束縛你,真的不想……」
凌不由地打了個寒戰,孔明內心的不安,清清楚楚地傳達給了她,彷彿他們此刻的幸福是極其不真實的,未來是一片混沌,既看不見也觸不到。
想到這,凌伸出手緊緊的摟住孔明的頸項,緊埋在他的頸窩中, 汲取他的溫暖, 驅走心中的不安,口中喃喃說道:「我們一定不會再分開,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直到永遠……」
雖是如此承諾著,可是誰又知道,他們之間這曖昧不清的情感能持續多久呢?
猶疑在若即若離之間,望不穿這曖昧的情。看似濃卻很淡,那麼看似淡會不會很濃?
佛曰:不可說,不可說。也許是因為曖昧得說不清,道不明。
幸福使生命變得短暫,痛苦使生命變得漫長。這短暫使生命天長地久,這漫長使生命轉瞬即逝。
孔明與凌緊緊地相擁著,身體之間不留一絲一毫的縫隙,既是如此的貼近,又是如此的遙遠。
真的想就這樣擁抱著,一生都不要再放開,只是凌害怕了。
是的,她害怕了。
她怕他們今生的相遇不是為了相守,而僅僅只是命運輪迴裡一次短暫的擦肩而過。放開嗎?那來世又要多少次偶然才能相遇呢?錯過了今生,來世是否又將是另一段穿越幾個世紀的飄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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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鶴氅竟已如此破舊了……」凌低頭輕撫著手上的鶴氅,心中有絲悵惘,想當初她為孔明縫製這鶴氅時,一心只是想著和他一起出草廬,能一展抱負,想在這亂世中有一番作為……最初見孔明,他被她像神一樣崇拜著;而後,在草廬那段亦師亦友的悠閒時光;出山後那場場驚心動魄的戰爭,使她越來越依賴他;在江東,這段撲朔迷離的感情終於漸漸明朗;以及離別後,那絲絲滲入骨髓的依戀……
「是啊,年代久遠,想不破舊也難。」孔明的話語打斷了凌的思緒,他走上前來,在凌身邊坐下,伸手將她擁坐在膝上。
「無防,我再幫你縫製一件就是了……」話才出口,凌便想起她的右手,雖然如今傷口已癒合,但右肩骨曾碎裂,這手再也施不住力氣,除了勉強能握筷子和毛筆,再也不能做別的了,她黯然地低下頭,「恐怕我再也不能為你縫製衣裳了……」
「傻丫頭,只是件衣裳,破舊是破舊,但依然能穿。」孔明低頭溫言安撫著她。
「嗯,對了,孔明,我有件重要的事想和說。」凌忽地想起自己的身份,她有可能是曹操女兒的事情,前些日子因為要養傷,一直沒機會和孔明說這事,如今一定要和他說清楚。
「哦?是何事?」孔明摩挲的呢喃在她耳畔,「你說,我聽著。」
「呃,就是……」凌才開口,便聽見屋外傳來清脆的扣門聲。
「軍師,主公有急事請你過去商議。」趙雲的聲音隨即響起。
孔明眼中有一絲無奈,衝門外答道:「我隨後便去。」他低頭看著凌,「在這等我,我去去便回。」
「嗯,」凌緩緩伸出手,緊緊握住孔明的手,輕應道,「我在這等你。」
孔明嘴角含笑,俯身在凌的額頭輕輕留下一吻:「在這等我回來。」說罷,他便起身往門外去了。
凌站在門口,目送著孔明漸漸離去,回過身來,坐回桌案前,拿了卷書看了起來。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了半日,天已然暗沉下來,卻仍不見孔明議事回來,凌思忖著,便起身去外尋他。
剛到大堂,便見糜竺、趙雲等一干文武從堂內退了出來,凌不想讓他們看見自己,便閃身躲在一棵大樹後細看。
等人都走光了,卻仍不見孔明的身影。凌心生疑惑,便輕手輕腳地走到門外,偷偷地往堂內看去。
堂內燈火通明,卻只剩兩人,劉備與孔明。
劉備原本是端坐在首位之上,而今緩緩站起,來到孔明身邊,似漫不經心地問道:「凌的傷勢如何?」
「謝主公掛念,凌的傷勢已痊癒了。」孔明微笑答道。
「你是否想娶凌為妻呢?」劉備話題一轉,突兀地問道。
「主公也知凌是女子?」孔明稍蹙眉。
劉備露出高深瞭然的笑容:「我若連這點眼力都沒有,又怎能請得孔明出山呢?」
「主公有話請直說。」孔明回身往後退了一步。
「今日我收到一封信件。」劉備伸手拿過信件,交到孔明手上,「你先看看。」
孔明沉穩地拆開信件,看著,看著,面色不由地凝重起來。
「凌是曹操之女,你若娶她為妻,恐會落人話柄。」劉備不疾不徐地說道。
「此信從何而來?」孔明仍看著手中的信,並未抬頭,語調平靜地問道。
「先不論此信從何而來,但消息卻是千真萬確,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凌在許都時,曹操對她照顧得無微不至,疼愛之情溢於言表,且,已將她許配於司馬仲達。」劉備上前一步,伸手搭住孔明的肩。
這些事,凌從未對他提起過……孔明黑玉般的眸瞳凝著精光,他半閉目,垂首不語。
「自你出草廬以來,我便對你予於重任,軍中大事全然托付於你,自是不會對你有所顧慮。」劉備湊近他,復又說道。
「主公之意,是要我疏遠凌麼?」孔明的眸光稍稍有些飄忽。
「呵……孔明向來足智多謀,對待此事卻有些失態。你非但不用疏遠凌,更可加倍對她好。」劉備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淡笑,「這是你的私事,我本不該過問,但凌的身份很是微妙,她是曹操之女,你若娶她為妻,對我們當下的局勢極為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