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凌深吸一口氣,故做平靜地答道,「凌並非不想見先生,實在是時間倉促,分身乏術,還請先生見諒。」
「我說過,讓你等著我,我必會去東吳接你歸來,」孔明眉頭深鎖,凌疏離的語氣,急於和他劃清界限的態度,都令他不解,「而你既平安無恙,又為何不回來見我?」
「先生日理萬機,又豈是我這小輩想見便能見到的?」凌眸光低垂,聲調平然地說道,「且先生如今仕途坦蕩,前途無量,凌是草莽之人,又豈能高攀得上?」
凌此言一出,無疑是在兩人間豎立起一道無形之牆,阻斷了溝通也斬斷了情感。
「凌兒,為何你會說出這樣的話?」凌的態度前後判若兩人,期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我說出怎樣的話?不要逼我說出更難聽的話來!」褐瞳中利芒忽現,凌冷冷地道:「你三番四次激怒我大哥周瑜,他的死,你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如今卻又堂而皇之地來弔喪,莫非真是欺東吳無人了?!」
孔明深邃的眸光緊緊地鎖住凌,像是要想探入她靈魂深處:「你是在責怪我麼?」就事論事,他不認為自己在這事上有任何過失,敵我交鋒,不論是文鬥還是武鬥,必定要全力以赴,給予敵方致命的一擊,不能給對方留任何退路。他相信,周瑜也是抱著這樣的想法。換言之,倘若今日躺在靈堂上的人是他,他也不會有絲毫怨言。
「呵……凌豈敢怪先生呢?」凌笑了,心中卻流著淚,那眼淚是酸澀無比的,一點一滴都埋葬在內心深處。或許她永遠也學不會戰場上的訛諛我詐、勾心鬥角,她永遠也無法對著曾經是朋友的人出手。
但孔明不一樣,他以令人難以置信的冷漠,看待人世間一切情感和變化,他對人性世態的駕馭游刃有餘,在這亂世中,他是真正的強者。
怎樣的女子才能配得上這樣的他呢?
如今他們間的阻礙已不是孔明有無娶妻的事實了,而是她從來都沒有真正瞭解過他,一廂情願地認為自己是他的知己,最終還自不量力地愛上他,而今回頭來看這一切,她是如此的天真愚昧。
這只是一場夢,曾和孔明一同創造的那些快樂時光,全都是一場夢,她只是做了一場幸福又美麗的夢,而如今,該是夢醒的時候了……
「和我回荊州吧……」孔明伸手想去撫凌的髮絲,卻被她輕輕躲過了。
「不,我不想和你回荊州。」凌抬眼迎視著他。
孔明微躬身,看著與他只有一步之遙的凌,分明只是咫尺的距離,卻又好似遠在天邊。
凌,她成熟了,變穩重了,羽翼漸豐,不再是從前那個事事爭強好勝的小丫頭了。她已敏銳地窺視了他心中最陰暗的那面,而這樣的他,無疑是她不想接受的。
他知道,自己將要失去她了,她將不再屬於自己了。
屬於?他從來就不成真正擁有她,又何來屬於一說?
「我曾說過,我會讓你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我不會勉強你和我回荊州。」孔明沉痛地閉上眼,從未想過他們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凌低下頭囁嚅又不自然地說道:「小喬在外面,恐怕她一個人會撐不住,我去幫她。」說罷,她邁開步子,越過孔明,就想朝外走去。
孔明修長的手臂一伸,凌立即落入一個渾厚溫暖的胸膛裡。
「你……」凌有些吃驚,不自覺地想掙扎。
「凌兒,別動,就這樣,這樣,一會便好……」孔明幽幽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凌頓時心裡一軟,便不再動彈了。
兩個身體緊緊地貼合在一起,不留一絲一毫的小空隙,但心,卻離得很遠。
情感是雙刃劍,刺穿的是兩個人的兩顆心。能釋懷的,就能逐漸淡去,再次享受生活。而無法忘卻痛苦的,就在緬懷中慢慢死去。
凌伸出手反抱住孔明,雖早有要永遠離開他的覺悟,心中卻依然眷念著他淡雅的氣息,貪戀著他溫暖的懷抱,靈魂深處早已刻畫住他的一切。
他們曾經數次這樣擁抱在一起,而今,感情就要在這樣的擁抱中走到盡頭了。曾經有過的所有美好、幸福的回憶,都將在這次的擁抱中遠去了……
「孔明!你在何處?」屋外突然傳來魯肅急促的叫聲。
緊緊擁住的兩人頓時一僵,凌回過神來,輕推開孔明:「子敬有事找你。」
「或許不是什麼大事……」孔明低聲說道。
「孔明!你在此麼?」可魯肅的聲音卻越來越響,越來越近,「我有要緊事找你!」
「唉……」見此情況,孔明無奈地應道:「子敬,我在這。」他偏過頭望著凌,不發一語,黑玉的眼瞳中聚凝出一絲極為獨特的異彩,像一種飛揚開去的清輝,聖潔而溫暖。
一瞬間,凌覺得自己永生也逃脫不出這樣的注視,只能怔怔地看著孔明轉身、邁步,而後緩緩地離開這間屋子。
「凌。」身後忽然穿來馬超低低的叫喚聲。
「孟起?」凌一驚,連忙轉身去看。只見馬超一身利落的裝扮,正站在她的身後。
「你怎麼會在這裡?」凌又驚又喜地問道,「你是怎麼進來的?」
「自你離開西涼後,我便跟來了。」馬超輕佻劍眉,平淡地說道,那日看凌失魂落魄地急急離去,他擔心她會出事,便一路緊隨著,「至於我是如何進來的,你抬頭看看屋頂。」
凌抬頭看去,好傢伙,屋頂的瓦片已被馬超揭開了一個大洞,他定是從那裡進來的。
「你與他是何關係?」馬超忽然問道。
「他?」凌一愣,指的是孔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