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凌此時什麼也顧不得了,半跑半爬著,來到周瑜榻前,「大哥!」
小喬緊緊地抱著周瑜,淚水在她絕世的容顏上無聲地宣洩著。
周瑜靜靜地躺在小喬的懷中,平和的面容上看不到一絲痛楚。他彷彿是睡著了,只是他燦如星辰的眸子再也無法睜開了。
海棠樹的葉兒不停地飄落下來,在地上積了厚厚一層,大約想要將他倆淹埋在一起吧。
微光透過雲層的縫隙閃耀著凌的淚滴,那水珠兒順著她的面龐滑下,濺到周瑜白色的長袍上。
「大哥,我真的不想你死,真的不想……」凌輕顫的手指撫上周瑜的臉,他薄薄的唇依然輕抿著,彷彿能見到他唇角所揚起的淡淡微笑。
雖然明知天意難違,但凌仍感到椎心之痛,她垂下眼瞼,哀柔而虛幻的聲音空靈飄蕩:「大哥,不管你是否只將我當成周玲的替身,把你對她未盡的兄妹之情,轉移到我身上,但我對你的這份情感卻是永遠不會變的。這世上,沒有人能取代你,沒有人能取代像兄長、如朋友一樣的你,沒有人……」
風再次搖散滿地落葉,瀰漫一季深秋,婆娑的枝椏迎風輕舞,迭送著隨飛揚光影而逝的人,而徒留哀傷的未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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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日,周瑜的靈柩便運回東吳,小喬與凌一直守護在靈柩旁,寸步不離。
此時孫權已令魯肅為都督,負責操辦周瑜的後事。
周瑜的靈柩停在柴桑,前來悼念的人群絡繹不絕,靈堂裡始終圍繞著悲涼的氣氛。
淡逸的白衣身影,出塵的容顏凝著哀思,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凌身穿孝服,無言地站於堂上一角,默默地看著這一切,那眸中似夢似幻的迷離神采,緩緩浮著哀傷。
而小喬側立在一旁,向前來弔喪的人一一行禮,蒼白的臉色更顯出她的柔弱與無助。
「小喬,你歇會吧,讓我來。」凌扶住小喬的手臂,輕聲說道
小喬勉強說道:「我沒事,我還撐得住。」
凌見小喬如此說,也不再堅持,便站在周瑜的靈柩旁,為他守靈。
望著傷心欲絕的小喬,凌無采的眉宇掠過一抹激動,想起周瑜與小喬間的愛恨情癡。
周瑜是風流儒將,小喬是絕代佳人,英雄美人,珠聯璧合,相得益彰。
小喬和周瑜情深意篤,隨軍東征西戰。英俊的戰將身邊有了美女相伴,這冷兵器時代的戰爭於是就變得有味道,飄著血腥味的空氣,有了這英雄美人氣,這支隊伍一定所向披靡。
只可惜亂世做夫妻變數甚多,周瑜與小喬英雄美女相伴十二年,已實屬難得,令天下人羨慕之至。
「凌,你也累了,去休息吧。」魯肅在旁張羅著,回頭見凌臉色發青,連忙勸阻道。
凌淡然一笑:「我沒事,你好好照看著小喬吧。」
正說著,忽聽有人來報:「諸葛孔明前來弔喪。」
糟了,周瑜一去,孔明定會來弔喪的,她怎麼會忘了!
思即,凌趕忙閃入後堂中,躲在幕簾後偷看。
「呃?凌,你這是?」魯肅大感不解,正想追問,便見孔明身穿縞素,正沉穩地踏進堂來。
孔明擺設祭物於靈前,親自奠酒,跪於地下,讀祭文道:「嗚呼公瑾,不幸夭亡……從此天下,更無知音!嗚呼痛哉!伏惟尚饗。」
凌躲在幕簾後,心中不知是悲是恨。雖說周瑜是病重去世,但他的死,孔明理應負上一些責任,在此情況下,他還敢前往東吳弔祭周瑜,如此膽大,當真是欺東吳無人了!
孔明祭畢,起身與魯肅見禮:「子敬,別來無恙?」
魯肅也回禮道:「公瑾方去,我需做的事太多了,幸而有凌在此,幫了我不少忙。」
「你方才說凌?」孔明深眸中異光一閃。
「是,正是凌。」魯肅絲毫不覺有異,仍說道,「為了公瑾的喪事,她幾天幾夜未曾合眼,也極少說話,方纔還見她面色發青,我真擔心她支撐不住。」
孔明微蹙眉,環視四周,只見堂後幕簾下方,露出一片白色袍角,分明是有人躲在簾後。
見孔明忽地抬頭往她藏身的地方看來,凌心中暗叫不好。
孔明一瞬不瞬地望著幕簾,眸中精芒似劍,腳步輕移,已向堂後走去。
知道行蹤已暴露,凌轉身拔腿便跑,身後立時傳來急速且有規律的腳步聲,她回頭去看,只見孔明踩著快速而又不失優雅的步子,正從後頭趕上來。
凌慌不擇路,便跑進一間空屋子,回身剛想把門關上,可是,已經太遲了,一隻修長而有力的手將門板硬生生地擱住。
孔明幽遠的聲音隨後傳來:「為何不肯見我?」
看著孔明步步趨近,凌緊緊摀住胸口,再也無法言語。
原來她一直在等待一個遙遠而永久的回音。她期待這回音太久了,卻又懼怕這回音不是她所希望的答案。到那時,她又該怎麼辦?是拋棄還是留存,是愛是恨,在這一刻,她都必須承受下來——該拋棄的必須拋棄,該留存的永遠留存。
雖然低著頭,但凌知道孔明已近到她的身前,她可以感覺到,他溫熱的氣息輕拂過她的髮梢,由他身上散發出的淡淡墨香,正刺激著她每一根敏感的神經,所有的感覺在一瞬間全數甦醒過來。
孔明定定地望著面前低垂眼瞼,不發一語的人兒,心中滿是憐惜。一段時日不見,她憔悴得令人心疼,臉色蒼白得泛青,身子虛弱已極。
「為何不肯見我?」他喃喃著又問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