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是凌的大哥,她留下為你治病,理所應當,我並無反對的理由。」孔明保持著一貫淡然的笑容。
「呵……」周瑜揚起莫測的笑容,「大丈夫處世兮立功名,立功名兮慰平生。你我皆是可為國事和軍務廢寢忘食之人,但人非草木,焉能無情?」
孔明眸光閃動,但仍微抿薄唇,一言不發。
「人生短促,富貴浮雲,」周瑜端起桌案上的酒杯,淺酌了一口 ,「大丈夫身逢亂世,血雨腥風視若無物,唯一私情卻緊緊放在心中,我已有小喬陪伴,此生足矣。而你呢?」
孔明輕撫著手中的酒杯,是笑也是歎:「公瑾言下之意,我已明瞭。」
周瑜從袍袖中掏出一條銀色緞帶,遞給孔明:「早前我曾說若孔明造箭成功,便以此物做為酬勞。」
「多謝了。」孔明伸手接過,「那日我只是隨口說說,不想公瑾竟記掛至今。」
「凌已是我的妹子,我定會愛護她,絕不讓她受苦,孔明大可放心。」周瑜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那凌在江東的日子,便拜託公瑾多加照料了。」孔明仰首也喝乾杯中的酒,「時候不早了,我們也該回去了。」他回身將緞帶輕輕綁在凌的手腕上,用長袍輕掩住她的身軀,將她打橫抱起。
「孔明,記住我所說的話。」周瑜不忘囑咐道。
「嗯。」孔明輕應道,抱著凌,大步去了。
開花的時節已快褪去,只落得一地繽紛,尤剩幾朵殘瓣飄落,月光帶著微風輕拂時,漫天飄散的花瓣,絕代的風情惹人遐想。
「呃……」一陣涼風吹過,在孔明懷中的凌有些清醒,迷糊地睜開雙眼,「這是哪裡?」
「你醒了?」孔明醇厚的嗓音輕撩著她額前的亂髮,「身子有何不適麼?」
孔明的懷抱十分溫暖,且他的話語猶如催眠一般,恍惚中,凌緩緩抬起頭凝視著他。
他薄荷般清涼的氣息輕拂過她的臉頰,浩蕩而綿長,如同一團非凡的火焰,被她的遐想濾盡了所有危險的本質,只呈現出他耀眼的明亮,凌甚至開始想像他嘴唇柔軟而灼熱的感覺……
停!停!停!她在胡思亂想什麼呀?!
凌立時酒醒,手忙腳亂地推開孔明,急急地跳離他寬厚的懷抱,手緊緊地摀住胸口。心臟就像被亂繩綁住了,好難過,這是種什麼感覺?像有晨霧籠罩般迷惘,心口鬱悶得幾乎要爆開了。
如此煩人的感覺,是什麼?
「凌,是不是傷口又疼了?」看凌表情痛苦,孔明也跟著慌亂起來。
「沒有。」凌搖搖頭,她的傷已痊癒,不可能再痛了。微微作痛的是心臟,除了細微的疼痛,似乎還隱隱浮動著一絲甜蜜。
凌輕拍著額頭,她這是怎麼了?酒喝多了?否則怎會有如此荒謬的念頭?
「我們,我們回去吧。」半天,凌擠出這句,說罷,拔腿便往營帳走去。
此時已是深夜,月光早已失去了溫度,空氣中飄蕩著深重的寒意。
孔明看看手中的長袍,浮起一抹淺笑,快步上前,將長袍輕輕罩在凌身上。
凌一怔,但沒有推拒。
兩人一路無語地走回營帳,重重的涼意在月亮的周圍形成一圈美麗的彩景,浮動在這個不尋常的夜晚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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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壇很快便建好了,孔明便於十一月二十日甲子吉辰,沐浴齋戒,身披道衣,跣足散發,來到壇前。
他回頭囑咐魯肅:「子敬可以去軍中相助公瑾調兵。如果我所祈不靈驗,你們可不能怪罪於我。」
「那是自然。」魯肅答應道,行禮別去。
孔明又囑咐守壇將士:「不許擅離方位,不許交頭接耳,不許失口亂言,不許失驚打怪,如違令者斬!」眾兵士皆領命各歸各位。
孔明緩步登壇,觀瞻方位已定,便盤膝坐於蒲團之上,朝天禱告。
而凌遂將香爐點燃,將水注入罐盂中,完畢後,便手捧法器,靜靜地站在一旁。
少傾,孔明便下壇入帳中少歇,令眾兵士更替吃飯。他一日上壇三次,下壇三次,卻並不見有東南風。
不斷有兵士來打聽消息,想來周瑜應該是等急了,凌便偷偷下壇,騎上馬,往周瑜大帳去了。
一入大帳,便見周瑜、程普、魯肅等一班軍官,均已披掛整齊,早早地在帳中等候。
周瑜忙得不可開交,一面譴使去報孫權接應,一面調兵譴將,只等東南風起,便起兵出戰。
見凌進來,魯肅連忙問道:「情況如何?」
凌指指天:「你自己看吧!」
二人出帳觀看,已經是近夜了,只見天色清明,微風不動。
魯肅急了:「孔明說錯了吧?隆冬時節,又怎會有東南風?!」
周瑜也出了大帳,他抬頭看看天,肅然道:「我想孔明並未說錯,我們再等等。」他回頭對凌說,「凌,我這邊並無大事,你還是回孔明那去吧。」
「呵,大哥,我只在這稍留片刻,等東南風起,我就回去。」凌微笑道。
周瑜微一皺眉,看似淡然道:「隨你意,但此時開戰在即,切不可四處亂走。」
將近三更時分,忽聽帳外狂風驟響,旗旛翻動不已。
眾人出帳看時,見旗腳竟飄往西北方向,霎時間東南風大起。
周瑜見狀,便立即喚集諸將聽令。眾兵將得令,個個磨拳擦掌,準備痛快廝殺一番。
凌抬頭看向天空,天已然暗沉下來,東南風大作,風中飄蕩著濃濃的危險氣味,一場腥風血雨即將來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