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露水很重,頭頂的巨大樹椏上的枝葉被風吹得簌簌的響。楊果一向喜歡坐在樹蔭下,低頭可以看到樹梢搖曳的暗影,抬頭可以窺見密林遮蓋的隱約星光。
她一向喜歡這種因朦朧而略顯迷離的斑駁。相比起無遮無掩的看月,她更喜歡看月光穿透樹枝,在地上灑下的星星點點的光明。
就如敖天鈞給她的,在黑暗中一點一點的滲透進來的光明。他給她的溫柔不多,但卻足以在她黑暗的路途燃起那星星之火,燎起她對整個世界的希望和期待。
她曉得,這一分光明難能可貴,卻不明白,光明太淡,被黑暗吞噬的時候,便更加不著痕跡。
「離婚協議書,你還是沒有簽。」敖天鈞的聲音由遠及近。
楊果沒有回答。他的腳步聲,沉穩而淡定,不疾不徐,可以聽出說著如此絕情的話的人,心中不曾起半分波瀾。
他一直是這樣,即使是向她說著最動人的情話,他的臉上也仍舊冷峻而生硬。她以為,他是生性如此,吝惜表達,驕傲沉穩。
但這兩天,他卻讓楊果看到,原來他也可以這麼溫柔,這麼細膩,這麼忍耐,他望著紀韻晴時眼裡晗著寵愛,說出的話兒比夏日的風兒更輕柔。
原來,這才是他,只是自己從來不曾看到。
楊果似乎聽到心間傳來一陣破碎的聲音,像冬日裡僵直結冰的身體突然被重錘敲擊,應聲而碎。
敖天鈞走近了楊果,坐在桂花樹下的她,低頭凝神看著地下的斑駁星影。她似乎喜歡坐在任何植物的陰影之下,喜歡被陰影覆蓋,卻抬頭去尋找世界不經意遺漏的光明。
他歷經3年,才終於明白,自己不是她尋找的光明,而是把她頭上的斑影全部籠罩的灰暗。
也許,他應該心痛,但是愛,並不是真的可能恆久不滅。
「你愛過我嗎?敖天鈞。」
長久的沉默,楊果抬起眼眸,她的眼裡有一束比火焰更熾熱的光,那一束光從她的大眼睛裡向外瀰散。
她居然問出這樣愚蠢的,明知不會再得到答案的說話。這幾天,敖天鈞只在談離婚協議書時,才會開口與她說話。
她卻還在一個人多愁善感。
「你喝酒了。」敖天鈞皺著眉梢,卻仍舊居高臨下的俯視她。他高大的身影把楊果眼前的星光全部遮蓋,她浮躁的起來推他:「走開,你擋住了。」
「擋住了什麼?」
「擋住了我的光,我……再也看不到它們了。」她哭了,抹著眼淚。她一向堅強,卻從不掩藏眼淚,很小的時候,她就明白人生苦短、生活艱難,所以總在悲傷的時候放聲哭,開懷的時候張嘴笑。
她曾經覺得生活其實並不太難,只要你還能放聲哭,痛快笑,便沒有什麼過不去的。
可是,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再也過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