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凡端坐在台階上，雙只手撐著腦袋，目光直直的望著不遠處的高山。
從小，自他懂事起，他以為任亦師傅就是他的爹，因此特別愛粘師傅，後來娘親告訴他不是。
他問娘親，那爹是誰，在哪裡？
當時，娘什麼都沒說，卻是抱著他哭了，他不明白娘為什麼哭，娘只告訴他，她被人欺負了，她很想回家，想家裡有個叫言歡的姨。
從此後，他就不曾再問過有關於爹的問題，因為他不想看到娘哭，除非娘親自己和他提起。
可是，現在，卻有個人站到他面前說，他是爹……
小凡眼紅了紅，覺得鼻子有些癢，有些酸，不由吸了吸。
爹卻和他想像中的不一樣……
「小凡！」夏天遠遠的邊叫邊跑了過來，見到寶貝兒子呆呆的坐在台階上，心裡一酸，眼淚嘩啦嘩啦的就落了下來，「嗚嗚……小凡……對不起啦……」
小凡回頭看了看娘親，皺皺鼻子，道：「娘跟我說過，娘不知道我爹是誰……」
「嗚嗚……對不起……」只是，她有這樣說過嗎？夏天心裡好愧疚。
「我信了您說的話，可是，您後來又說，爹是個負心漢，不要我們了。」
「嗚……」她還說了這話麼？她怎麼就想不起來了？嗚嗚……小凡果然生氣了。
「我也信了您的話，可是，您又說，爹不是負心漢，是娘你嫌棄爹又窮又醜又老又沒錢，會養不起小凡，所以帶著小凡跑了……」
「嗚……唔？」她真的有說過這樣的話？嗚嗚……她真該死啊……怎麼能在兒子心裡敗壞自己的形象。
「我還是信了您的話，可是，今天，一個又帥又漂亮又這麼有錢有勢的爹站在了小凡面前，您說，他到底是不是？」
小凡紅著眼睛，卻忍著不哭，師傅說過，男人不可以哭，雖然他還小，但也不能哭，他要學會保護女人。
「小凡……嗚……娘和你說實話……娘真的不知道……」夏天一把抱住兒子，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娘是被欺負的……一個混蛋男人和一個混蛋女人……給娘下毒……他奶奶的還是春/藥……娘吃下去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只看到那個混蛋男人對娘動手動腳……他奶奶的後來娘親就暈了……」
「暈了？」小凡吸吸鼻子，「你暈過去了？那我爹呢……？」
「我他奶奶的哪裡知道你爹是誰……當時嚇死了……醒來後就跑了……可你娘親運氣不好……奶奶的掉下山崖了……這才遇見你師傅……」
「那為什麼我和他長的這麼像？」小凡終於問出了心中最糾結的問題，天下除了父子兩，誰會長得這麼像？
「你問我，我問誰去啊……」夏天好悲慘好淒涼的哭著，「我他奶奶的被怎麼欺負的都不知道……」
聽到這裡，小凡終於冷靜下來，擦了擦娘親的眼淚，分析道：「會不會是剛才那位大爺後來將那個混蛋男人和混蛋女人給打跑了，然後他救了你出來？」
「嗚……我也是這麼想的……」夏天狠狠的抹了把眼淚，「要不是看見小凡你長大後越來越像大叔，我也不會懷疑到他那裡……擦，怎麼會有這麼悲劇的事情發生在我身上……」
「這麼說，他真的很有可能是我爹？」小凡認認真真的看著娘親，「這次您不會再騙我了吧？」
夏天縮了縮脖子，「哪敢再騙你……」要是小凡不理她了怎麼辦？她會崩潰的。
小凡低頭想了想，「娘親，那你能和小凡說那個混蛋男人和混蛋女人是誰麼？」
夏天緊緊的抱住兒子，點了點頭，「好，小凡想知道什麼，娘親都說，都說。」
月落山頭，皎潔的月光下，母子二人抱成了一團坐在台階上，不遠處，任亦一襲飄飛的白衣散在風中，他靜靜的的坐在欄杆上，斜躺著，目光柔和的守護著那一大一小的身影，嘴角微微飛揚。
*
劉遠很悲劇。
今晚的離王殿下不知道是被誰給踩住了尾巴，很生氣。
殿下一生氣，他就會悲劇，怎麼伺候都不對勁，最後直接被殿下丟到了帳篷外。
他就不明白了，是誰惹殿下生氣了，難道是今天晚上和殿下打架的那個白衣人？
劉遠想了想，覺得很有可能，於是，他搖搖手，招來一隊士兵吩咐道：「去，把今晚和殿下打架的那個男人帶到軍營裡來，本帥要親自審問！」
一小隊十來人的士兵領命去了，劉遠大大的鬆了口氣，呼，只要把那人抓回來讓殿下出氣，殿下心裡應該會好受點吧。
劉遠在帳篷外盤算著，殷寂離卻在帳篷內傻坐著，蔓延在他周圍的空氣都是冷的，這麼一坐，就是幾個小時。
他萬萬沒有想到，夏天竟會用這種詞語來形容他，是，他是趁人之危了，但如果他不那麼做，她就會死的，他別無他法。
可是聽聽那個沒良心的女人是怎麼說他的？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只有這樣才能平復自己心中熊熊燃燒的怒火，在見到她的欣喜和見到小凡的驚喜，卻統統因為她的一句話而粉碎。
那個女人……那個女人……他真的恨不得再狠狠的打她一頓屁股！
「臭丫頭……」他有些疲憊的倒在床上，仰首向天，覺得一顆心，莫名的疲憊起來。
不由想起小凡那一張精緻的小臉來，那和自己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樣子，讓他心情莫名的好了不少。
他有兒子了……
竟然有了個兒子……
可是，他卻錯過了自己兒子六歲之前的時光，想到這又不禁有些煩悶，都是那女人害的，她要是不跑，自己又怎麼會錯過小凡六歲之前的日子？
「殿下！殿下！」
帳篷外突然傳來一個士兵急切的聲音，殷寂離眉頭一皺，正要喝聲讓他們不准來煩他，劉遠已經低聲喝道：「殿下已經睡了，什麼事在這裡大呼大鬧的！」
那士兵抹了把汗，張張嘴，掩不住震驚，用顫抖的手，指著軍營外一個小小的身影上，「副將……外頭，外頭有個自稱是殿下兒子的娃子……要，要見殿下……」
士兵結結巴巴的道，殿下……竟然有兒子了……這到底是什麼時候的事？為什麼他就沒聽說過？他原本以為定是那個小男孩騙人的，可是在他身上，他卻看到一股渾然天成的氣質，那種氣質就好像高高在上的君主，讓人不得不重視他的話，因此，他只能前來報備。
「殿下的兒子？」劉遠眉毛一挑，「胡說八道，我們殿下還未有任何子嗣，又怎麼可能還會深夜來此，把他打發走！」
「……是。」士兵低頭領命，正準備去將那孩子趕手，殿下的帳篷卻忽然打了開來，露出殷寂離略帶詫異和驚喜的臉，「小凡來了？在哪？」
「啊？」士兵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看到殿下這麼急切的樣子，難道真的是殿下的兒子？他連忙指了指軍營外，「在，在外頭……」
話音剛落下，殷寂離已經在原地化做一道流光，飛快的落在軍營之外。
軍營外站的，正是小凡。
此時，他正安安靜靜的站在軍營門外，等著那傳話的士兵出來，忽然覺得眼前一閃，一個熟悉的人影落在他面前。
「小凡，你怎麼來了？」殷寂離看了看天色，忽然眉頭一皺，「只有你一個人？這麼晚了要上一遇到壞人怎麼辦？」
「大爺，我來找你有點事。」小凡慢悠悠的說道。
聞言，殷寂離眉更皺了，「你喊我什麼？」
「大爺呀，娘親都喊你大叔了，我當然得喊你大爺了。」小凡無辜的眨眨眼，「除非你讓娘親改口。」他意有所指。
「你這臭小子！」殷寂離聽出他話中的深意，不由笑罵一聲，將小凡抱起，塞進自己的懷中，「讓爹抱抱。」
小凡身子微微僵硬了一下，在殷寂離的懷裡彆扭的掙扎了下，然後就不動了，把頭埋進了殷寂裡的脖子上，悄悄的吸了口氣，原來這就是爹的味道麼。
殷寂離滿足的歎息，血緣是種很奇妙的東西，即使第一見相見，卻足夠讓人拉開這之間的空白，將兩人緊緊的栓在了一起。
安靜了好一會兒，小凡覺得抱夠了，再說了，他已經六歲了，又怎麼好意思一直讓人抱著？因此他又彆扭的掙扎起來，「我來找你是有事商量的。」
殷寂離把他放下來，挑著眉毛到：「有事商量？有什麼事情要你這麼晚跑來商量？你娘親呢？」
小凡道：「娘親睡了，我趁她睡覺偷跑出來的。」
殷寂離想了想，看來自己兒子真的有事找他呢，還不想讓夏天知道？
「走，我們去帳篷裡說。」
父子兩人大手牽著小手，一步一步往軍營裡走去。
軍營中裡，一個個士兵瞪大了雙眼，看著自家殿下牽著一個五六歲上下的孩子慢慢走著，兩人臉上都帶著笑容，那相似的五官衝撞著士兵們脆弱的神經，覺得，要天崩地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