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完,她安坐在銅鏡前細細地梳著自己的頭髮。凝視著鏡中的自己,童琬突然覺得很陌生,伸手觸碰到鏡子的冰涼她才縮回手來撫著自己的臉頰,若有所思道:「我是不是太急切了?還沒完全清楚段延昭的為人就急於出現在前線裡。他雖一直待我不錯但也難免有王家慣有的冷漠。我為什麼隱隱有希冀?為什麼會覺得只要自己出現在戰場上這一場就不打也要打?為什麼口裡分明說凌蕭不會在意我卻心裡分明篤定他會呢?」心裡沒有答案,她的目光漸漸冰涼,心太亂如何行事?現在段延昭已死,南詔的探子也不會再為她作用。那麼,姚謙?他會不會是一顆好的棋子?
童琬緩緩走到門前,隔著門上糊紙隱約能見姚謙的身影,心下琢磨這樣的人難道就沒有什麼弱點嗎?她必須要找出這個凌蕭身邊得力將領的弱點,必須。暗暗想著,她似乎覺得自己那些煩亂漸漸消失了。又及至窗前:「爹,娘,哥哥。琬兒就要做到了。所有該得到懲罰的人,都將全部付出代價!」語調輕微卻透著寒意,莫要怪她心狠手辣,當初背叛同盟陷童家於困境的時候,這些人就早該清楚好日子是不會久的。「善惡到頭終有報,我呢?最終的歸宿呢?」稍稍歎息,她知道自己這一路來沾染了不少無辜的人的血跡,她知道屬於她的報應終有一天也是會有的。
「娘娘,奴婢可以進來嗎?」春雪的聲音突然在門外響起,童琬側了側身道了句「進來」。於是她見春雪神色有變,只是悄悄遞給她一封書信,然後悄聲對自己說:「娘娘,這是柔蕙公主的婢女說定要您親啟的。」
聽春雪這般說,童琬不禁皺了眉。凌芯這個人,在從前葳哥哥介紹過給她認識。她只知道是個嬌氣受寵的公主,後來嫁給南詔王傳言她受盡了南詔王的拳腳之氣。瞧著凌芯出賣南詔王,她是覺得傳言頗信,可又看南詔王的態度不像。真真摸不準,如今凌芯會有什麼需要告訴她的?心裡有疑問,她朝春雪示意可以退下了,直等到春雪合上房門她才慢慢展開柔蕙公主的書信。哪知,映入眼簾的竟是這麼一件故事:
「琬兒姐姐:
我從未這般喚過你。只因你一直只存在我哥哥凌葳的口中。他總是誇你好看,說你聰慧。還說我該學學你的模樣。可一直以來我們都見面匆匆,許是無緣。但今日一事,我只能與你說了,再怎麼說你也是我心裡認定了的嫂嫂,我一直以來的心事,只能告訴你了。
當初凌蕭下旨要我遠嫁時,我當真想死的心都有。南詔,這般遙遠的地方,我真的怕。從小就聽宮裡的嬤嬤說蠻子是會吃人的,我豈會不怕?可我是上京的公主,無論是為了哥哥還是為了中原的安定,自己的人生都顯得不那麼重要了。那時哥哥還活著,他還在塞外準備著回朝。於是我朝著哥哥的方向跪拜三下,而後哭天搶地了一夜。終於還是帶上新娘子該有的笑容,鳳冠霞帔地嫁到了南詔。
那時的南詔剛剛換了新王,內亂外患都不省心。夫君的眉根本沒有舒展過一日。所以他急需朝廷的幫助,也急需我哥哥的勢力。你知道嗎?延昭,從未虐待過我。夫君他知道凌蕭恨極了我兄妹,也知道凌蕭每每寵幸玉貴人就是為了激怒他。所以,為了讓凌蕭安心他不過是一個衝動無謂之人,夫君懇請我配合他演了一出家暴的戲碼。這件事情只有我和夫君知道,連珍兒都隱瞞了。凌蕭那時召見我說什麼既然在南詔水深火熱,為什麼不想想立功回朝?其實他哪裡知道,我過得很好很幸福,我選擇背叛夫君,僅僅只是因為我是父皇和母后的女兒,我是凌家人。於理,無論如何我都該捍衛這凌家的山河。
可,琬兒,你能告訴我麼?於情,我如何能夠做出對不起夫君的事情?難道他不好麼?凌蕭熱愛子民,難道夫君就沒有麼?凌蕭胸懷大志揮指河山,難道夫君就沒有麼?是的,七皇叔是不堪大任,但南詔日益繁盛的局面我真的可以說夫君堪當明君。拋棄公主的身份,我真的想說,誰當皇帝真的重要嗎?也許你會說我被愛情沖昏了頭腦,可你知道嗎?大喜那日,我原想著要委曲求全地寄附朝廷,這個男子定是會對我惡語相向的。因為我的遠嫁,等於踐踏了他的自尊。但他沒有,他掀起我的紅蓋頭,溫柔地拉著我的手與我喝了合巹酒。他溫文爾雅地看著我,那一刻我就想夫復何求呢?
南詔的日子是開心的。他會帶我四處遊歷,會告訴我許多新奇的事情。若是捉弄了我,他就總是帶著那慣有的壞笑。每次我們演著吵架的戲,或者塗一些藥膏做出我被他惡打的樣子來應對凌蕭的探子時,總是會忍不出摀住嘴笑。就好像兩個小孩子一樣。再後來我就有了小煜,他說要將天底下最好的都給這個孩子。只因為這是我們第一個孩子。他真的很好,好到有時候我醒來,看著他俊美的睡顏會覺得不真實。
我問過他,這些好有多少是真的。你知道他如何說?他說一開始他本來就覺得朝堂爭鬥與我無關,他定不會朝我身上出氣的。而後對我的好確實有些是為了拉攏哥哥。但人心是軟的,這樣相處三年他沒有辦法不真心去愛一個人。琬兒姐姐,他說過的情話很多,但這麼句是我聽過最感動的。我真的好愛他,背叛了他,我根本不可能再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