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蕭慢慢鬆開童琬,只是看著她。臉上不帶一點表情,可他的眼神卻哀傷無比,淡淡地說:「可你不後悔。」然後起身吩咐春雪要好好照顧主子而他自己卻孤單地走出房門。他蕭條的背影刺傷了童琬的眼睛,她緩緩流下淚來:「不後悔又能如何?」凌蕭,總有一天你會徹底想殺了我的,童琬在心底默默說著:因為七皇叔不過是我棋局裡的棋子罷了。
只是童琬卻不知道凌蕭離開蘭軒宮後,遣走了跟隨他的人獨自走到當日華嬪告訴她在此處眺望可以望到蘭軒宮的亭子裡。凌蕭淡淡地看向蘭軒宮,那後庭曾經雅若會在那裡摘花和沏茶。以前的日子只要他累了,他都會來到這裡安靜地望著那一片花海而伊人就在花中央。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起,他的眼裡不再只看到雅若,還多了一個她。他做過最不可思議的事情是探子匯報他說五月初十是她的生辰,於是自己竟然被朝堂的事情煩了一天還要細心瞞著她為她過生日。他親自涉足水裡拼放著那些燈船,也不知道最後的拼起的那個字到底是為了何人,他知道雅若會不高興但是自己卻欲罷不能。那個女子總喜歡安靜一處,或者無論何時都倔強幾分。他從未看過她求饒,如貴人的鞭那樣打在她身上她沒有喊疼沒有求饒。他在她眼前對別的女子好她卻無動於衷,原本他以為雖然強加了記憶但是她的感情不可能會如真的那樣強烈,可當他看到她把自己浸在冷水裡只求心死不再痛,他就開始慢慢靠近這個女子。像,她所有的情感都像從前被父皇忽視被眾人唾棄的自己。那時他也是這樣告訴自己的,無論多難多苦,都要在臉上笑出來,是真實地笑出來,偏不讓那些小人得逞。所有人要看他和母妃的難堪,那麼他就強大起來,強大到無論是父皇還是弟弟還是皇叔,都不過是他的手下敗將。沒有親人沒關係;沒有了雅若沒關係;沒有心腹也無所謂,反正他從小都是這般一個走過來的。
凌蕭收回視線,慢慢踱步出了亭子,望著一湖蒼青的湖水,內心哀傷地想起。很小的時候,那次他在這湖邊追著只蝴蝶,他的母妃最喜歡蝴蝶了。可是每走幾步,就看到當時父皇的一個妃子,他從前讀不懂那些怨恨只知道那位娘娘本說笑著要幫他抓住蝴蝶的,後來蝴蝶沒抓到倒是他被推下了湖。凌蕭蹙著眉,那些過往果真不美好,他那時不會游泳,一浮一沉間他看到了那娘娘放肆著大笑然後長揚而去,他一瞬間學會了這個宮裡沒有什麼可親的娘娘,一瞬間學會即使是死也不要求人。於是他反倒閉了氣,胡亂地掙扎著,即使是不懂他也要學會自己游回岸上。雖然最後他失敗了,是母妃的人發現了他慌忙救他上來的。凌蕭記得那次他病得很重,宮人們都說他的魂許是被水裡的ど蛾子抓了去,父皇不許太醫去救他他的病由本來得風寒變得更重了。母妃不知道哭暈過去多少回。最後是李太醫冒著危險去救他的。凌蕭記得那時自己雖小不懂情愛,但隔著紗幔分明還是看得到李太醫望著母妃時目光的皎潔。只是就是他這樣的一個眷顧竟然變成許相對他的攻破口,竟然藉著這點假冒李太醫對他下毒。凌蕭神色黯淡,孤了然一身反倒不會有這麼多無奈,也不會被別人牽制住。所以他看到童琬明明不捨,卻對著雅若和良嬪狠心的時候,他心有抽搐了一下,不知道是為自己還是為她:「你對著我笑的時候是真心還是假意?」
「妾見過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淑妃溫柔的聲音忽而在身後傳來,凌蕭轉身毫無意外地看向眼前女子,目光由感傷變得銳利:「你來做什麼。」
淑妃「咚」地跪了下來,伸手可憐地抓住凌蕭的衣擺:「陛下,求您不要責罰妾的父親。皇叔逼宮這件事情家父如何得知?那都是許相的計謀,是許相騙了父親!他對您可是忠心耿耿呀!聞說兵變可是星夜趕路救駕的呀!您身邊的姚副將也是家父營帳中的呀!陛下,您就饒了家父吧!」淑妃深深地朝著凌蕭磕頭,他聽到一下一下發出悶響。凌蕭見淑妃身邊的婢女玲瓏不忍心看主子這樣,也跟著跪了下來朝他磕頭。凌蕭沒有理會,只是平常地邁開腳步,那時童遠和施易為了各自的利益聯手除掉他的母妃時,難道他不想磕頭嗎?他的父皇連母妃最後一面都不願意見!磕頭有用的話,他的母妃就不會死了。
帶著恨意,凌蕭冷冷地走開,卻不想腿被淑妃抱住,「陛下!您難道就不可以念在家父年事已高還為朝廷勞力的份上寬恕他一次嗎?貶他做姚副將的下士,要他一把年紀上戰場。妾真的於心不忍!求您了陛下。」淑妃已經泣不成聲了,可是凌蕭仍只是淡淡地說句:「後宮不得干政。而且,戰死沙場乃勇士的歸宿。」他已經預留了最好的結局給這個仇人,他沒有滅門抄家就是看在施易為朝廷貢獻了半生的風華,他已經夠仁慈了,這個女人不配再對他有任何要求。
淑妃聽得凌蕭如此說,頹然地鬆開手呆愣愣地跪在地上,也不去管凌蕭已經漸漸走遠。繼而等到玲瓏去攙扶自己的時候,淑妃才一把抓住玲瓏:「玲瓏!本宮求你了!先前玉貴人有意幫她宮裡的德章尋姻緣,本宮覺得那不過是閹人實在不配你。可是,玲瓏,我也沒有法子了。你就答應了吧,答應與德章對食吧!玉貴人說了,只要我們願意,南詔王就有辦法幫助爹爹的!玲瓏!」她邊說邊向著玲瓏跪拜,全然不顧自己額頭已經破損滲出了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