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奴婢該死。」春雪一路跟著童琬回宮不敢多言,及進殿才慌忙跪下。童琬看著她愧疚的模樣也不想再多說什麼,意外也好有心也罷,她都不想在這一刻多想。於是她語氣飄忽著:「退下吧。」
可是春雪聽了反倒將頭埋得更低了,也不起來,只是緩緩道來:「奴婢自知不及嫣兒姐的討巧。奴婢也不知道娘娘您有什麼心事。但是奴婢絕對不會背叛您。當初若不是娘娘,奴婢這條命早就沒了。娘娘,奴婢是真心為了您的,還請娘娘能相信奴婢的心意。」說完,再三向著童琬磕頭。
童琬淡淡地看著這些,眸子閃爍不定,最後只化作一句:「退下吧。」就再也沒有理會春雪自己往內室而去。這後宮裡有多少真心可言?或許是有的,只是她不想再相信了。退一萬步來說,若春雪真的只是個單純的宮女,那麼知道的越少活著出宮的機會就越大。她需要勞心的事情太多,每走一步都是艱難,寧可負了天下人也不要再讓任何人負她!
滿腹心事,她緩緩走在空蕩的長廊裡。那些撲鼻的蘭香已經淡了,空氣帶著絲絲的寒冷。忽而記起凌蕭知曉蘭雅若去世後怒氣的模樣,他捏著她的脖子幾乎是要了她的命。可是她竟然毫無畏懼,不反抗也不咒罵,只是鎮定地回應凌蕭。「我原以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竟然一件一件都做好了。」她越是冷靜,凌蕭自然越是奈何不了她。現在她知道他每一處弱點,而她的弱點早已被他除掉,想來她要看到的局面該是坐穩了的。童琬倚欄望著黑濛濛的天,連帶著月光都沒有,心裡卻毫無復仇快感。她是怎麼了?用手捂著自己的心口處,童琬覺得不舒服,「不可能的事情不要想;不應該的事情不要想。」一字一句地說著,她轉過身不步入內室,不再去看那些天那些景。明日還需去探望一下德嬪,畢竟做戲要全套。現在這樣被她一鬧,估摸著靜嬪算是白病了。
可當童琬平躺在床上,卻一直輾轉反覆難以入眠。心知是自己思慮過重,於是無奈又披衣下床迷迷糊糊地踏出房間。只感覺屋外的空氣極好,人也沒那麼煩悶。從前這個時候若是這樣夜遊被嫣兒知道了定又是嘮叨,她微微牽動嘴角:「什麼時候我能做到不再叨念那些過去的?」正自語間,她卻抬眼見著自己竟步至嫣兒生前的房間處,門口處躺著微亮的光。童琬心下疑惑,放輕了腳步,又輕靠著門邊微探出頭來,她竟看到了凌蕭!原看著凌蕭那日冷漠的離開,她道是沒有觸碰到凌蕭的心房,還以為自己許是估摸錯了凌蕭的用情。現在想想,這樣靜默時的憑弔卻才是最真摯的。
「出來吧,朕知道是你。」凌蕭沒有轉過身,只是語氣有些蕭條,同方才紫霄殿裡的他很不一樣。童琬緩緩走進房內,見凌蕭依然站立在房中間,她只看到他的背影望不見他此刻的表情。童琬想說什麼,凌蕭卻又開口:「那化屍水,是德嬪給你的。」見等不到童琬回答,凌蕭再低低地說著:「那藥瓶是朕給德嬪的。是朕當初為了一個謀劃將這東西給德嬪的。沒想到,竟是這樣用上了。」他有些自嘲,可童琬只是站著,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似三年的時間她都習慣了安靜在他身邊,無論他做什麼她都忘記反抗。
凌蕭轉過身來,凝視著眼前人:「為何不出一言,方纔你可是伶牙俐齒的。」慢慢走近童琬,目光敏銳,他在等著童琬的回答。
「陛下,夜涼風大。歇息吧。」童琬恭敬地施禮,她感覺自己的無力。她可以憎恨那個冷面笑匠般的凌蕭,卻無法完整地對這樣的凌蕭說一句狠毒的話。心裡總覺得那份安詳的熟悉似乎很久了。但這樣的念想讓她感到恥辱,她只能迴避,她只能告訴自己這一切也許只是因為夜涼了,也許只是因為他們此刻懷念的都是同一人。待明日醒來,她定可以冷眼心狠地奪了凌蕭一樣樣的珍貴!
凌蕭略過童琬,也沒有叫童琬起身。每一步都走得極慢,這個地方,怕是以後都不會再為他亮著一盞燈;這個地方,怕是再也沒有人亮著燈等著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