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法羅吹了口浮在手中茶盞上漂浮的茶葉，緩緩道，「老爺子您呢……您適合當一個國家的總理主政辦經濟搞外交，但不適合當一個國家的元首來統管軍政一起抓，您自己說此刻不論翁婿只說局勢啊，小婿言辭放肆得罪的地方您可不能跟我計較！」
「嗯，你只管說，老夫聽著呢！你以為老夫連聽你個小輩說真話的氣量都沒有？」段祺瑞又氣又好笑的道。
「民國雖然已經十三年了，但中國事實上並沒有真正的統一，北洋當時的力量無可抵擋，卻毀在袁大總統妄圖稱帝的個人野望之中，在民主和共和思想都已經深入人心的時刻，任何人妄圖回到家天下的狀態都是自取滅亡之道。槍桿子裡出政權，北洋六鎮加後來的備補兵，這就是袁大總統起家的根本，也是滿清得以被推翻的基礎，民國初立，北洋的驕兵悍將除了袁大總統無人有足夠的威望可以統而治之。所以大總統一掛，分裂是必然的！」陳法羅絮絮叨叨囉嗦個不停。
段老爺子也不打斷這廝，就聽著他忽悠，心道，「這女婿當真妖孽，連我北洋歷史居然也能如數家珍！」
「……北洋最能打仗的是吳佩孚，可您老人家不想辦法把人攏過來，卻一味只寵信那個徐樹錚！」陳法羅道。
「又錚文武全才，論打仗和帶兵也不遜於吳小鬼！為國家收復外蒙功蓋千秋！」段祺瑞忍不住為愛將抱屈。
「老爺子您說的沒錯，徐樹錚的確才華出眾，但中國那麼大，事必躬親的話你就是渾身是鐵又能打幾顆釘做幾發子彈？只有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才有可能把中國的事情辦好，徐樹錚恃才傲物目空一切，對下苛求對不如自己的人不屑一顧，老爺子您又屢以高位和大權授之，在中國這個土地上，你就是諸葛亮你也活活累死了，何況他還不是諸葛亮，充其量不過是個壞脾氣的姜維，這樣的人位置越高權力越大就越孤家寡人。依我看這廝只能獨當一面不可放在中樞統領四方。」
陳法羅信口胡謅！其實徐樹錚當得上民國奇人，從小神童能文能武，可有一點陳法羅說的沒錯，徐樹錚是個很好的方面大員一把手人選，但不能用來統領其他一把手。
段祺瑞聽了陳法羅不負責任的信口胡謅，心裡卻有所促動，沉吟著沒有說話。
「時間緊迫小婿也不說別的廢話了，這就說說目前的局勢和給老爺子的建議，說的不對老爺子您儘管打斷我」陳法羅見時間不早不再兜圈子扯那麼遠。
「當今時局，明面上是三方逐鹿，南面孫大炮跟地方軍閥在整合之中始終醞釀著要北伐，背後給予支持的是日本人，但蘇俄最近應該也插了一腳進來，那個黃埔軍校好像都是蘇聯教官，武器也是蘇聯援助的，孫大炮重組GMD，第一次代表大會好像正在開，蘇俄方面和GCD的人才都被吸收進去不少，GG合作勢在必行，這算一股勢力，絕不容小覷！」
「接著就是中原和京畿，直系如日中天把持北京政府，曹錕當了大總統，而軍事領袖吳佩孚在洛陽號稱練了數十萬精兵，磨拳擦掌準備武力統一全國！，直系是目前最大的軍事集團，並且已經擁有了軍事統一的實力，還掌握著北京中央政府的大義名分！背後給予支持的是英美，只是比較隱蔽不怎麼招搖，但當時看看直皖戰爭直係獲勝後的歐美輿論，把吳佩孚吹捧為民國第一軍人，就知道吳佩孚和直系已經被他們選為扶持的對象」
「第三股力量，就是第一次直奉大戰中敗北的奉系，關外奉張這兩年整軍經武臥薪嘗膽要做越王勾踐，報兵敗之仇，重新染指關內京畿中央政權，這股子力量後面的支持者也是日本！小日本自從在日俄戰爭中獲勝之後，東北關外就被他們視為自己的禁孌，等閒不答應其他列強插手，張作霖跟日本人是又打又拉，一邊走鋼絲一邊玩著火，但不管怎樣關外奉軍算的上唯一能夠正面挑戰直系的力量！」
段祺瑞望著侃侃而談的陳法羅，內心已經沒有足夠的空間來容納這種驚詫，眼前這個青年一定是個妖孽無疑，對時局的判斷稱的上洞察秋毫！
陳法羅喝了口水，自顧自往下說，
「蘇俄也好，日本也好，對中國都有領土的野心，蘇俄佔了外蒙那麼些年，要不是又錚將軍藉著蘇俄內部革命沙皇被推翻的機會，乘虛而入拿下庫倫，這會外蒙可就還在人家手裡，而且蘇俄對新疆的滲透和分裂也從來沒有停止過，更不要說東北中東路這檔子事。日本呢？遠的甲午和朝鮮姑且不論，日本彈丸島國，只要擴張必然第一佔有是朝鮮，第二以朝鮮為跳板窺視我東北，進而以東北為基地窺視我全國！加上一戰德國戰敗，巴黎和會分贓日本攫取了德國在華所有的利益和地盤！所以不管是那方勢力，跟蘇俄和日本的合作，都是在刀尖上跳舞走鋼絲，都是火中取栗！」
「跟蘇俄和日本的合作，不管是哪方勢力，在局勢不利時一個賣國的罪名是絕跑不了！這是一把徹徹底底的雙刃劍，一不留神就割傷了自己！」
段祺瑞的皖系當時背後也是日本在全力支持，即使老段下野，但住的是天津的日租界，和日本方面依然往來不斷保持著良好的關係，事實上前世一直到全面抗戰爆發前一年老爺子去世，段祺瑞都是日本選擇扶持傀儡和代理人的第一選擇，只是老爺子始終不肯當漢奸賣國賊罷了。
此刻聽了陳法羅毫不留情的分析，老爺子的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英美已經選擇了直系，自己要想東山再起，不找日本找誰？難道去找蘇俄？日俄不一樣都是虎狼之輩？！何況自己當年留日學的軍事，跟老毛子上哪套交情去？
「英美法德呢？論殖民地肯定是英法稱強，但上次大戰削弱了英法德，顛覆了沙俄，戰爭的最大獲益者是美國這個新興的資本主義強國，不客氣的說，現在英法德的工業生產潛力加起來也沒有美國強，而且美國這個國家很奇怪，因為他本身是殖民地出身，加上國土地大物博領土遼闊資源豐富，這個國家標榜民主自由是首屈一指的矯情，換句話說，這個國家對領土擴張和殖民地的渴望遠不如英法那樣飢渴不擇手段！」
陳法羅一一分析列強的共性和不同，最後把核心目標選中了美國！
「法國在越南窺視廣西雲南、英國在印度窺視我西藏，因此，以小婿看來，將來中國可以真正放心的結盟和依靠的，首推美國！其次，我們可以利用德國戰敗後受限制和削弱的機會，在軍事工業和隊伍訓練方面加強和德國的合作，德國的軍工實力在世界首屈一指，毛瑟步槍和克虜伯兵工廠的大炮都是一等一的利器！乘著他們只能保留10萬國防軍的機會，把對方的軍官教導團和軍工人才以及被裁減的軍工設備，統統越早弄進來越好！」
實際上前世整個30年代，老蔣就是全面加強了和希特勒德國的軍事合作，抗戰初期沒有那幾個德械師的頑強奮戰，淞滬會戰根本撐不了那麼久！
「英美穿一條褲子，何況他們現在全力支持直系吳佩孚，法羅你的分析和想法是相當有價值的，但就現在而言要實現可是難上加難，老夫的皖系跟日本的關係眾所周知，不要說我現在下野，安福系分崩離析，就是我沒下野轉投英美的懷抱，人家也未必輕信，何況到時候英美跟日本的在華利益肯定會起衝突？」
「屆時怎麼辦？日本的經濟實力當然不如英美，但人家實行的是軍國主義，如果屆時中日衝突，一個禮拜小日本就能動員幾個甲級師團登陸中國作戰，或者直接從鴨綠江那邊就開過來了，倒是英國人就算肯軍事干涉，一個月都不定能派的出兵來！何況英國人是君主立憲制度，等議會爭吵完了我們這邊仗都打完了！」段祺瑞心情沉重的道。
陳法羅這個女婿對列強的分析一針見血，說的話抽絲剝繭頭頭是道，老爺子心裡很是驚訝和高興，但一想到現實中實現起來的困難，老爺子突然覺得很是有一種無力感！
「直系曹錕把持政府，吳佩孚在洛陽氣焰如日中天，英美當然樂意繼續扶持他們，可萬一他受挫失敗了呢？列強都是實用主義者，誰對他們更有價值，他們就支持誰！誰的潛力最大，他們就下誰的注！」陳法羅不以為然的道。
「直奉第二次大戰一觸即發，依老夫看東北奉張雖然這兩年在日本的全力支持下整軍經武實力有了很大提高，但要說能正面打贏直系，打贏吳佩孚的第三師，我看難度不小，不客氣的說，簡直是希望渺茫！」
東北張作霖雖然多次派小張來天津想拉段祺瑞結盟一起對付直系準備打第二次直奉大戰，但老段卻並不十分看好這一戰的前景！奉軍說難聽點就是一幫抗上了新式槍炮的舊式土匪，依然是一幫鬍子改編過來的烏合之眾，有大洋就沖，沒大煙就撤，打順了嗷嗷直叫一路勢如破竹，稍遇挫折則很容易潰不成軍！跟吳佩孚完全現代化編練而成的嫡系第三師根本不是一個檔次的隊伍。
「其實不然，第二次直奉大戰的勝負，可是取決於老爺子您吶！」陳法羅語出驚人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