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法羅被安排入住的客房在主樓二樓東側,房間是裡外套間很是寬敞明亮,陳法羅這廝也沒什麼行李,就一舊皮箱幾件替換衣裳,放好行李走到外間,看見外間的書桌上文房四寶一應俱全,書架上還碼著整齊的線裝書,陳法羅隨便翻看一本居然是曾國藩的《治學論道之經》,一邊隨便翻看了幾頁,一邊心想段某人到底是做過總理的,擱以前那就是宰相了,連客房的書架上也放大家名作,果然文武雙全上馬掄刀下馬提筆滿肚子道德文章一肚子男盜女娼,哇哦,陳法羅發現自己說溜了嘴很容易跑馬圈地滿世界亂忽悠,怪不得被人說不如改名叫囉嗦1924。
等把書放回書架,轉身推開窗發現視野也很好,果然就像段宏業送他進來的時候的話說的那樣,主樓的客房算是招待貴賓的待遇了,本來陳法羅跟段氏兄妹說趁著老爺子要午睡自己也小憩一會兒,但客房來轉了一圈後陳法羅發現這次來還是太倉促了,沒給老爺子準備什麼禮物,這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空著手上未來丈人家拜訪怎麼著覺得有點過不去。
雖然自己還沒來天津就給段祺瑞送上一份和馮玉祥結盟聯姻的大禮,不過那畢竟是帶著小段一起去忽悠來的,說起來自己這個萬里迢迢從美國精裝追女仔追過來的華僑女婿,光磨嘴皮子不練點真傢伙沒準還真入不了老爺子的發言,想到這裡陳法羅轉了一圈的視線落到了書桌上的文房四寶上去了,你還別說,段府客房的書桌上堆著的宣紙也是質地相當上乘的雲宣,陳法羅頓時有了主意!
鋪開宣紙,磨好了墨,挑了支大號湖筆蘸飽了墨,沉思了下,提筆龍飛鳳舞用米芾的大字行書筆法寫了副對聯,要說陳法羅的國學功底呢,相比寫字繪畫而言,詩詞對聯不算他的強項,現代詩最多也就跟徐志摩一個層次差不多少而已,不過你也別以為徐志摩的詩首首都能出口成章的,很多也是半夜得了一句第二天又憋出三兩句這樣的,陳法羅這種懶散的性子,你要他出口成章這廝鐵定就是信手從記憶裡抄後世名家大作來應付交差。比如現在用米芾行書體寫的對聯就是:
天下無公,未知幾人稱帝,幾人稱王,奠國著奇功,大好河山歸再造。
時局至此,皆在今日不和,明日不戰,憂時成痼疾,中流砥柱屬芝泉。
這首對聯本來是後世段祺瑞的冤家對頭吳佩孚在段祺瑞去世後送的輓聯,以陳法羅的眼光,覺得算是比較客觀的誇讚了段祺瑞為國家做出的貢獻和他一貫倡導武力統一的期願,所以陳某人略改了幾個字就拿來一用,全不顧段老爺子還龍精虎猛,權當是拍馬用的拜門賀聯了。
說起來相比這幅對聯內容,倒是陳某人這筆字寫的相當揮灑自如深得米芾真意,陳某人身邊也沒有帶著圖章,這廝乾脆把法羅的羅字拆開變成四夕,落款就落了個「四夕」,左右打量了下,還是覺得沒有個紅圖章很是不過癮,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握拳在印泥盒裡蘸了下,然後錘到四夕二字下面,正好一個拳面四條指影。
對應四夕也能忽悠的過去,再取了支中毫沾了印泥在拳印上斷續畫了個框,撕了點宣紙吸掉了點,這就齊活了,可惜還沒有裱,不過要的就是這份揮灑自如,就送個裸體的信手揮就的對聯才符合陳某人懶散疲沓的性格,工工整整裱這種事情以後是榮寶齋莊虎臣的事情。陳法羅向來只搶人的錢和妞,不搶人該干的活。
陳法羅得意洋洋的看著攤在書桌上的對聯,心情大佳!心想不但王羲之的行書已經練的出神入化,連米芾這廝的大字草書也搞的有板有眼,這隻金手指到底是分分鐘上萬大洋的級別。下次千萬不可再輕易跟段宏剛此類粗人握手,回頭還得好好問問施可兒,到底用的什麼牌子的護手霜,練過功夫的手居然保養的欺霜賽雪惹人憐愛,得跟她說!如果陳某人得了戀手控的癖好,那就是拜她所賜,她要對自己負責才行!
等陳法羅開著窗吹乾了那兩條對聯剛疊起來,段宏業就急不可耐的邊敲門邊衝了進來,大聲道:
「老爺子剛起了,咱這就過去這就過去,抓緊時間辦完正事,哥哥請你去日租界新進最有名的櫻之舞吃料理去,聽說來了幾個相當正點的妞,中午這吃的哪叫飯啊!等下料理管飽,清酒管飽,妞隨便泡,咱晚上不回來都行!反正一條街上不遠。」這廝倒不怕埋汰自家的伙食太差。說起來帶著未來妹夫去泡妞倒也不怕施可兒找他這個大哥算賬。
等兩人趕到段老爺子的會客廳,卻發現還是落在了別人的後面,段老爺子已經擺開架勢跟人在下他最喜歡的圍棋,前回文說到,段祺瑞的棋藝是相當不錯的,其實他還是民國圍棋運動的奠基人和支柱,對圍棋的癡迷一點不下於對政治和軍事的興趣,民國初期中國圍棋的絕大部分圍棋名手都受過他的資助,而且段祺瑞是中日圍棋交流的奠基者。
正是他多次邀請和促成了日本圍棋界高手的訪華,當時中日圍棋隔閡已久,雖然圍棋是中國發明的,但開花結果卻是在東瀛,中日圍棋水平的差距那是相當的大,在我們還是座子階段的時候日本圍棋界已經開始研究各種不同開局的定式了。
當時日本一個二流的業餘棋手來京津,段祺瑞召集了所有當時能找來的圍棋高手也贏不了人家幾盤,後來段祺瑞又邀請了日本一個四段的職業棋手來,那真是殺的中國圍棋界一爿人仰馬翻,最強的起手也得給人家讓兩子,段祺瑞自己被人家讓五子居然還沒有贏,不過中國圍棋屆從和日本棋手的指導棋中也獲益匪淺,水平和眼界也在飛速提高。
像段大公子段宏業,後來基本達到了一流國手的境界,段祺瑞和那個侄子段宏剛水平差不多,大概比二流國手略差一點,在業餘棋手裡已經算是相當了得,而段祺瑞請來的日本最高有名氣的就是本因坊秀哉。
這一場盛舉發生在1919年9月,在北洋政府總理段祺瑞的再三邀請下,本因坊秀哉率廣瀨平治郎、高部道平、巖本薰等名手一行來到北京。當時一開始秀哉的對手也是日本超一流高手瀨越憲作,兩高手連弈三日,使一眾觀戰者大飽眼福。逗留北京期間,秀哉與中國圍棋名手下了大半個月的讓子棋,之後南下上海訪問。
整個訪華期間,他曾授予顧水如、段宏業等人圍棋段位,授予段老爺字本人「名譽段位」。離京時,段祺瑞、王克敏各出3000大洋,作為秀哉一行的酬金。中日圍棋交流淵遠流長,但能請到日本當時「第一高手」來華表演棋藝則是空前盛舉,段老爺子功不可沒。
讓陳法羅驚奇的是,此刻在會客室的一角棋榻上和段老爺子對弈的竟是一個小孩子,大概也就10歲不到的樣子,大腦袋小身材,一對招風耳多煞是可愛,鼻正口闊,下棋的樣子很有點睥睨眾生一覽群山小的豪氣,完全不像一個10歲的小孩子。再一看棋盤上的局勢,乖乖不得了,段老爺子的黑棋被人家小孩子的白棋滿世界在屠龍,一眼望過去沒幾塊棋是淨活的。
再看段老爺子,雙目怒睜兩腮緊閉,腦門上一圈細汗,邊上段宏剛汗流的比老爺子還多,不停的在替老爺子搖白紙扇,是不是拿塊手帕替老爺子抹點汗,自己則完全顧不上。概因這廝也是段府圍棋三高手之一,棋藝跟段祺瑞差不多,所以看著段祺瑞滿盤要崩簡直急的要命,偏有無計可施,畢竟自己的水平也就那點,跟對面這個小孩子也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上,想出聲提點一下老爺子都找不到北。
段宏業的水平比老段和段二要高一大節,這廝看見圍棋比他老子還要癡迷,不過這盤棋站邊上一看,也是驚的一身汗,要說手不留情把老爺子殺到這樣片甲不留的程度,段宏業自問也做得到,但自己10歲的時候那是絕對做不到,眼前這個大頭小眼睛一對招風耳的少年,棋力居然比自己只高不低,殺的了老爺子的棋死的心都有。
段宏業心想,完了,老爺子輸成這樣,等下脾氣發作,陳法羅說不定就成出氣筒替罪羊咧,這廝知道自己老爺子的脾氣,曾經因為輸了棋氣得一個禮拜不和家裡人說話。
要說陳法羅的圍棋水平呢,其實遠不像他在馮玉祥那個檢閱使官署裡表現出來的那樣差,這廝就是一躲懶,別忘了前世這廝是科大第一代少年班出身,在數學計算方面的天賦那是屬於神童級別的,雖然他的興趣愛好是在異性和雜學上更多一點,比如說,琴棋書畫這四項裡,他花在鋼琴和棋上的功夫其實最多,但水平比他在書畫上的造詣要略遜一點點,他自認寫王羲之的行書書法,已經接近甚至超越了王羲之本人的書法,繪畫呢?他畫的清明上河圖出來一定不會比張擇端的原作差。
陳法羅這廝,他的棋藝客觀的講,要排在書畫的後邊,以陳某人相對不謙虛的說法,他在棋上的潛力和天賦其實跟段宏業差不太多,比老段和段二要好一大截,按理說要贏眼前這個人小鬼大一臉不在乎神情的天才兒童,其實不容易,但陳法羅看了會棋卻有這樣的自信,自己下場的話一準能贏,哪怕這個孩子就是未來的圍棋第一人縱橫日本棋壇20年10番棋決戰打敗所有當世高手的天才少年-吳清源。
眼前這小孩會不會真就是天才少年吳泉吳清源?陳法羅犯起了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