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前。
令人聞風喪膽的鬼王領地,丹波國大江山。
「十六夜……安倍晴明……我該送給你們,什麼樣的新婚禮物好呢……」散發著寒冷光輝的的殘月倒映在澄澈的酒漿裡,執杯的赤髮男子看著手中泛著微波的紅色液體神情專注,唇邊含著風華絕代的笑容,「呀,真令人傷腦筋啊……」
「主人……」玉手掀起輕薄的霧色紗簾,一身素色單衣的直髮艷麗女子噙著媚笑走了進來,「現在,就讓妾身妲姬我,來侍奉您吧……我拿來了上好的酒呢……呵呵。」
「出去……我在想事情……別來打擾我。」酒吞童子的語氣依舊動聽魅惑,但鬼女妲姬侍奉眼前這男人已經十多年,豈會聽不出話語裡的危險,她臉色微變,卻又不甘,只是不死心的開口,「主人……有何煩心之事,不如告知妾身,妾身也好替您分憂……主人?」看著男人冷漠的眼神,她一哆嗦,再也不敢造次,連忙低下頭。
「妲姬,你是要我,重複一次嗎?」美麗的眸子曳出迷醉的光亮,但妲姬來不及沉淪,聽見此句,嚇得一哆嗦,連忙告罪後掀簾逃出。
看著她驚慌的背影,酒吞童子挑眉而笑,「唔……我倒是,有個好主意了啊……茨木,」他柔聲呼喚著忠心耿耿的手下,見一身綠色唐衣的年輕俊廖出現在自己面前,「你不是,為我帶回了一股怨氣麼……去幫我弄查查,那些因百鬼夜行但心懷不甘死去的少女……若是與『她』有淵源的,就帶回來吧。」
「遵命,主公。」那茨木童子含笑點了點頭,恭敬的應了,隨即消失在空氣中。
「這女人……是她的好友吧……」看著茨木童子帶回的了無氣息的女子,他唇邊勾起意欲不明的詭異笑容,「我美麗的十六夜啊,希望你會喜歡……」
「筱原詩織,」茨木童子微微一笑,開始陳述她的生平,「她是為了讓安倍晴明的夫人賀茂,哦不,應當是為免安倍十六夜姬死於妖魔手中,而代替她,不幸死去的。十六歲……年紀也不大啊,主公。」
「她們看來感情不錯……那麼,她還有什麼不甘心的嗎,茨木?」茨木對於黑暗的感應可是很強的,他帶回來的這個女子,心裡又怎麼樣的不滿呢?她已經死去六天了……但是,她的那股幽怨,卻並不曾離開……是沁入骨髓了嗎?就先利用不為人知的上古神器,加入茨木收集的怨氣,讓她,復活吧。
「與夫人感情的確很好,」茨木微微一笑,「因此,她內心裡的情感,只能夠不為人知。日久天長,當然會滿腹怨氣了……主公,她愛上了個不該愛的人——」茨木童子唇邊的笑容變得很陰森,但酒吞童子臉上分明不見詫異,反而笑的十足魅惑,「哦……她是愛上了,安倍晴明吧……那也難怪,他確實是少有的美男子,若我身為女子,難保對他不會動心。」只是可惜了,我不是女子。
「因為與知己愛上了同一個男人,以她怯懦的性格及對十六夜的疼惜,她絕對不會說出來……那見不得光的愛戀只會在心裡滋生出陰暗吧……呵呵……這份禮物,我的十六夜她絕對會『喜歡』。」鬼王飲盡了杯中的酒,「剛好……我也需要一個能夠潛伏在他們身邊的忠心之人……茨木,不要利用招魂幡,絕對不能讓她怯懦的性格壞了我的事。去吧……你知道該怎麼做。」
那茨木童子恭敬的答應了,只見他眼中綠光一閃,下一刻他便連同地上的女子一道消失了。
「也許……也該提防一下子,」鬼王看著外面簌簌而落的粉色花瓣,絕美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溫暖,那個女子,美好的就像是春日的楊柳,夏季的百花,秋季的紅楓,冬日的暖陽讓他起了留戀,「我的十六夜就如同八重櫻一般美好……即使為了光明與黑暗的對決,我也不能夠讓她受到傷害……不是嗎……」
「但是櫻花盛開的雖然絢麗燦爛,但是,短暫的美好過後,留下只有說不盡的衰敗,與淒慘。」銀髮的麗人忽然出現在空中,「難道鬼王你,希望那孩子……也有同樣的下場嗎?你也看過的吧……櫻花凋零的場景?那碎了一地的粉紅,都是大地遺恨的血淚呢……」
「……怎麼,高貴的神也會踏足我這人所不恥的大江山……真是不勝榮幸呢。」鬼王沒有掩飾自己的訝異,「你們姐弟二人,都出來了啊……我這裡只有酒,您要麼?」他輕輕晃動著手中的酒杯,莞爾一笑。
「是月夜見尊。」高龍神直言不諱,「鬼王……盡量離那孩子遠一點吧……不然,你遲早會死。」
「她,會殺了我?」漂亮的眸子瞇起,微微愕然,但他隨即釋然,「那也不錯,我倒真的寧可死在她手中……但是,理由呢?」殺人,總該有理由的吧?
「我可沒說她會動手……哦,也不會是安倍晴明,」高龍神竟然歎了口氣,「也罷,那時候寧死的,也不止你一個人……但是,她絕對會先死。」
「你是說,十六夜麼?」鬼王訝異的抬起頭,「這是為何……我不覺得,她會那麼輕易的死去。」
「不可說……不過,這絕對是忠告。」高龍神低下頭,「……記得我的話就好,鬼王,告辭了。對了,這是陽絨羽衣……天照女神所賜,你替我送去給她吧。」語畢,她甩下一錦盒,便消失了,空曠的大廳裡,飄散著酒的香味,以及淡淡的龍涎香,那是,貴船的高龍神與暗龍神身上,唯一專屬的獨特氣味。
「不能夠接近她……」鬼王冷冷的笑,「高龍神,你說的,似乎太晚了。」我已經,對她產生了從所謂有的興趣,所以,我才不會管這些呢……命運這東西,我從來都不信。
牛車上刻著的是淡淡的五芒星印紋,一隻修長漂亮的手掀開簾子,輕盈的躍出,安然站到了地面。
如今正是冬季的平安京最寒冷的時節,天空洋洋灑落雪白的晶體,不一會兒,就把大地染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大雪紛飛,此刻,人的視線所能夠看見的,也不會超出五六步……但剛剛從牛車下來的男子,身上亙古不變的白色狩衣單薄依舊,俊美的容顏波瀾不驚,讓人幻覺,此刻似乎是春天。
「下車吧。」這聲音清潤透亮,透著幾分直指人心的魅惑,溫柔至極。當然,這樣的誘惑,是刻意的,「聽話……賴在車裡可會著涼的,進去了就好了,嗯?」
「我……可是人家……人家真的很冷……冷啦……」牛車裡傳來斷斷續續的女聲,透著淡淡的埋怨,雖然語不連貫,但這聲音依然動聽,「晴明……我可不可以……不下車啊……你看……雪,雪好大。」
「這怎麼行呢,」陰陽師無奈的歎了口氣,「這裡也冷啊……唉。」他飛快的掀開了車簾,躍了上去,等到下來的時候,懷裡分明多了一個白色的東西,好吧,其實那是一個渾身顫抖的女子,「忍一忍……很快就可以了。」說的時候腳下一刻不停,不出十秒,他已然抱著懷裡的女子到了目的地……位於皇宮後方土御門鬼門方位,他的家。
「怎麼沒有看見蜜蟲她們……」到了有著爐火,溫暖的母屋裡,我總算是好多了,他把我裹在溫暖的被窩裡,悠閒的坐落在我面前,「是出去了嗎?」
「冬天可是百花凋零、萬物沉寂的時候,我所驅使的式神,只有綠萼一人,那是屋子外的老梅樹。」晴明拿起不知何時出現在身邊的酒壺,倒了一杯入碗,酒面有霧氣冉冉升起,「讓你覺得溫暖的爐火是我到屋外的時候命她生的。綠萼,這酒真不錯,溫的正好。」一個綠衣的文靜婦人忽然出現在晴明身後,臉上含著微笑,「能為大人效勞,是我的福氣,又何須客氣……啊,這位便是夫人吧……真漂亮。」
「謝謝。」我連忙扯了個微笑出來,晴明忽然把我按倒,柳眉微蹙,「你臉色白的像紙一般,還是休息吧。綠萼,最近可有什麼客人來訪?」
綠萼微一沉吟,隨即溫和的點點頭,「源三位大人來找過大人多次……今日巳時他才來過呢。」晴明皺眉,彷彿自言自語,「是嗎……莫非,那真是我的錯覺?」忽然,綠萼眼裡忽然閃過一絲微光,躊躇了一下,「對了,大人……大江山鬼王殿七日之前遣人送來這個,說,說是給夫人的。」她伸出手,上面出現了一個精緻的錦盒。
「這不是……這不是天照女神的寶物麼。」晴明打開盒子,一臉少見的驚訝,「這是陽絨羽衣吧……莫非,是女神假借他的手,特意送來的?」
「那是什麼……什麼女神?」我一頭霧水,完全不知所云。
「陽絨羽衣與月絨絲衣是日照女神命輝夜姬採集太陽與月亮的精華結合地金絲線裁製而成的衣裳,穿起來據說輕薄無比,是適用於極陰和極陽之軀的衣物。可是,只是如此嗎……」晴明眉宇間染上憂色,「只是你的情況,比這要遭多了……我發現你的體溫會隨著天氣寒冷,而變化。」
「其實已經好多了……」我吐吐舌頭,正巧瞥見綠萼帶著恬靜的笑意正漸漸淡化消失,「只是下雪,難免會冷啦……別擔心。晴明你……你幹嘛……」他揪開我的被子,我嚇了一跳,他接下來又把手伸向我的衣襟,我臉上不由得升起一團緋雲,他淡淡一笑,手一刻不停的『幫』我脫掉了十二單衣前十一件。
我必須承認,我的十二單衣一共是十二件。
「你怎麼了,臉那麼紅?」他臉上帶著邪惡的笑,明知故問,「難不成是見我英俊瀟灑風流倜儻在想什麼不堪的事情吧,嗯?」看著我臉越來越紅,他毫不客氣,竟然哈哈大笑起來。
「你……」我又羞又氣,但此刻偏偏頭腦空白,只好哼了一聲,別過臉去。他莞爾,輕輕扳住了我的肩,壓了下來,「怎麼,現在不冷了?」
「呃……有點……」我老實的承認,他笑的越加艷麗,沒有說話,只是低頭在我臉上印下一個吻,然後,就把我拉了起來。他給我穿上了那件白色的陽絨羽衣,省略掉那些繁複的衣服,只給我加了五衣、表著和最外面的大紅花菱紋樣的唐衣。
「怎麼樣,會不會好一點?」他柔聲詢問,我含笑點頭。真的,不知道為什麼,雖然省略掉了那麼多衣服,我竟然比剛剛暖和了很多……不過這樣也好,省的穿這些衣服弄得太複雜了。
說實話,穿上那全套的十二單衣,連走路都不知道多麼困難。我穿過這玩意,自然知道這玩意有多煩人,我此刻無比感激那位天照女神,要她此刻出現,我鐵定頂禮膜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