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到荼蘼花事了，塵煙過，知多少？愛到荼蘼，沒有退路。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
「夜兒，這句不錯。」姐姐顯然很是喜歡，隨手拿了紙張謄抄著，「你喜歡誰的詩句？似乎你已經懂得不少了吧。不如也跟姐姐一起寫寫？」
「算了吧……」我訕笑，「姐姐又不是不知道，就我那筆字，哪能登大雅之堂呢？」除了身邊的侍女跟雪禰知道我的毛筆字近乎一塌糊塗外，非常好人的父親跟哥哥則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佈置的功課沒緊過也沒松過。
「不多寫寫何來長進？」她一笑，「好了，給姐姐背多幾首吧。」
「驚鴻已去蓬山遠，不若前生夢裡殤。浮生一夢終逝水，無復來生思別長。」這後面兩句我尤其喜歡，念起來的感覺如同品嚐一杯香醇的茶，無來由的讓人愛憐。
「一曲幽夢同誰近？千古情人獨我癡。」我悵然念著，低下了頭。真的……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這倒讓人想到了晴明呢。他很小的時候就在我們家裡了呢，從小就眉清目秀的。」雪禰微微一笑，「他不是那種傾國傾城，妖媚到極致的人，可是平安京裡思慕他的女子卻永遠不會少。他的笑，每一次，都能傾倒眾生，讓人想忘也忘不了呢。」
「他天天都笑……」我想了想，「對外，他的笑容冰冷又帶著溫柔的譏諷；那狐狸般的笑容很好看，因為那時連眼睛也在笑呢；睡覺時他笑的更美，彷彿就是洗刷罪惡的神聖白蓮吧；還有就是有時他笑起來悲傷的讓人覺得他像是要遺棄這個世界一樣；不笑的時候，就像是……什麼呢？反正感覺就是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跟人能入得了他眼，讓他動容，很可怕。」他的笑容，種類真不少呢。
「差不多就是這樣吧。」姐姐皺眉，「說實話，那樣真累呢。」
「十六夜！」哥哥匆匆趕來，「啊，雪禰也在啊。我剛下朝回來，知道嗎，慶子夫人，如今病情更重了呢。父親跟晴明都在宮裡為她祈福……還有就是……成明殿下他……很快就要迎娶右大臣之女了。」
我瞪大眼睛，「不會吧……怎麼會，這樣？」 暈死了，怎麼又娶啊？
「今上還在想怎樣能夠沖沖喜呢……」他冷笑，「他可有得忙了。話說那邊熙子姬最近也有些不適呢。」
「天！」該不會是天皇太缺德，懲罰到他老婆身上去了吧？嘖嘖，所以做皇帝老婆真沒啥好的，雖然不愁吃穿，但整天在一個封閉的院落裡，等待著老公的探訪……唉。真是『淒淒慘慘慼慼』啊。
「十六夜！」哥哥臉色鐵青的丟給我封信，字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有人拜託我給你的信。」
我看了不免有些奇怪，「這個是誰的？嗯？籐原……安子？」我瞪大了眼睛，絞盡腦汁努力地回想，這個名字我曾經選讀歷史類書目的時候看到過吧，「哦……想起來了……」村上天皇的女御，後被封為中宮。那時候第一次誕生了中宮這種封號，似乎是近似於皇后的妃子吧……不過，為什麼不封她為皇后呢？村上天皇的所作所為真奇怪啊。她……即將是他的妻子！我瞪大了眼睛，任憑書信從手裡滑落。
想了很久，我才拆開了安子的信。她的信全是圍繞著『他』而書。我看出了安子對他的情意，安子也有對我的評判，她說我們不可能有幸福，身份懸殊的問題足以令他頭痛……而且未來他必定更多妻子，到時候美女麗人如雲，對此，她認為我必然是無法承受的，加上對未來的『確定』她希望我們及早分手為好。安子……難不成她，她就是下一代皇后？
我忽然感到莫名的悲哀。為什麼會這樣？古代的制度真是煩人……愛一個人好難啊。不過，娶了安子姬，豈不是表明他就是繼朱雀後面的村上天皇呢？
「我該怎麼辦……」我煩躁的撕落一片花瓣，「村上天皇啊……我真的可以不顧一切的陪伴著他，不理會一切流言蜚語嗎？我可以呆在那樣華麗的皇宮裡默默等待他的降臨嗎……成為了天皇，他，不會變嗎？」一個又一個女人……我真的接受不了。
我實在有太太太多的不確定了，這該怎麼辦？！
「算了吧，姬君，」空蟬出現，帶著滿滿的不屑，「看他如此模樣，若你嫁給了他，試問他如何保證能夠保護好你？若是想跟你一起，可以啊，你們不如離開平安京，從此隱姓埋名。」
「怎麼可能。」我苦笑，「我還有父親、哥哥他們留在這裡……我不能夠害到他們的！」不可以……我怎麼可以這麼自私？父親大人雖然不是我親生父親，但他疼愛我的程度都超過了對自己的親生子女；哥哥從來都把我當做妹妹來疼愛，什麼好的都第一個給我……我怎麼可以陷他們於不義？
「這也是哦……」空蟬含笑摸摸我的頭，「的確……色慾說的對。放手……各自去追尋新的幸福吧。十六夜，其實……一開始，這必然會以悲劇告終。如今放棄，是明智者的選擇。」
「不……」我咬著下唇，「應該會有辦法的。對了……空蟬，你認識色慾嗎？」
「認識。」她忽然沉默，似乎有些擔憂，「她的出現，絕對不是偶然。」對於那個男人來說，色慾實在是太平常了。那個男人，真的可以值得托付嗎？她不清楚，恐怕色慾亦然，畢竟她的惑術沒能夠成功。
還有，賀茂十六夜，這個氣息純淨到讓人無法想像的美麗女子……真的只是普通的人類嗎？
「也許，等也確實是最好的辦法了。」我低下頭，繼續撕扯著手裡的花瓣，「我還可以等，等他。」青春不會復返，至於以後是否會後悔，這不必去考證。有些事既然做不做都會後悔，那為什麼不去試著做一做呢？
至少，不讓人生，再添一樁遺憾
「用最最寶貴的青春年華麼？」空蟬詫異的看了我一眼，「唔……您真是奇怪啊。不過，希望能夠如願以償吧……十六夜姬君。」
「謝謝。」我微微一笑，注視著她離開，「今天的天氣似乎不是很好呢……」今天是最最無常的陰霾天氣，也許下一刻會是艷陽高照，也可能會是陰雨綿綿。
「殿下……」一個女侍帶著甜美溫婉的笑容走向自己的主人，「右大臣來訪。」
「請。」下一刻，只見一個略顯肥胖的華衣中年男人故作風雅搖著檜扇緩緩而來，而臉上則帶著虛偽不過的笑容，「籐原大人怎麼如此得空？」他有些嫌惡的皺了皺眉頭。
「無事不登三寶殿，」右大臣微微一笑，「過多不久，我想慶子夫人也該去往黃泉國度了吧。」
「慶子？」臉色一變，「你搞的鬼？」
「不錯」右大臣哈哈大笑，「殿下，慶子夫人促成了您與正妃姬的婚事呢……還有熙子也是。她們本身也不是什麼簡單的人物呢……您說對嗎？」
「不擔心我揭露？」他一挑眉，「即使你的女兒安子就要成為我的妾侍，但也還差一段時間吧。」直覺告訴他，一切沒有這麼簡單。這個人……不會想拿十六夜開刀吧？他臉色不由得一變。
「殿下認為我會有機會讓您洩密嗎？」右大臣笑的陰險，「為了保證他人安全……殿下，請不要讓臣的女兒遭受憋屈。對了，那個叫做十六夜的女人，真的有這麼美麗嗎？讓您一直無法忘懷……」
「你敢！」他危險地瞇起眼睛，「別當我什麼都不敢做——」
「呵呵，臣不會動她的，但總有人會吧。您的妻妾中，恐怕不少人都對她不滿吧。」右大臣狀似勸諫，「您還是作件為她好的事，別忘了替她考慮一下，她還有家人哦。」他一欠身，「臣話就說到這，告辭了。」
該死！他氣得咬牙，卻又無法發作。他已經吃準了他的軟肋，其實一開始，他就沒打算成全他和十六夜吧。他怎麼這麼傻呢？！！這幫喪心病狂的人，根本不可能放過他們。
「對不起……」良久，他癱倒在牆邊，神情堅決而憂傷，「我沒有選擇了……」
與其為了我們的愛犧牲那麼多，甚至可能會危及你的生命……我，寧可放棄。無論怎麼樣，我希望你可以快樂幸福的活著，而這世上能給你幸福的人，不止我一個……
十六夜，你一定，要幸福。
不要讓這場意外，同時毀了我們兩人，傷心人，有一個就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