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剛走出電梯的女鄰居嚇得身子顫了顫,緊接著給我一個極為不滿的白眼。
我不理她,把門鎖了,昂著頭一副我就是壞人就是沒素質,你奈我何的表情,冷眼面對面的和她擦肩而過,在她身後走進電梯時又故意把腳步踩得很重,轎廂被震得一晃晃的。
出了小區,也不坐公交,打了輛出租車,直奔凌眉公司,心想,媽的該來的遲早要來,不如早點面對。
二十多分鐘就到了。
我下了車,直奔公司大樓。
很高的大樓,比起們公司那幢大概更加巍巍壯觀。
有兩個女子從裡面出來,沒看我,自顧自交頭接耳的從我身邊經過。
一個道:「梅艷也太不小心了,那資料怎麼可以丟呢?」
另一個道:「我想事情沒那麼簡單,肯定是有人故意陷害。你想想,這麼多年,有誰丟過資料。那地方是隨便哪個都能進去的嗎?」
邊說邊走遠了。
我一直以為梅艷在公司裡過得很好,沒想到,我一來就聽到這樣的壞消息。
如果真有人陷害她,除了凌眉和李浪還能有誰?
湘妃那天在過道裡道:「你以為凌眉只知道這些?」當時我明知道她另有所指,卻在內心裡自我安慰的給予否定。原來,凌眉果然知道了我和梅艷的事。只是她怎麼知道的呢?
但已不是細細推敲,弄清來龍去脈的時候了。
門口一個保安迎過來,道:「先生,請問你找誰?」
雖然叫了聲先生,還用戴著白手套的手對我敬了個禮,可眼神卻是極度輕視。比那次,在劉月小區門口遇到的那個胖子保安還甚。
我壓抑著滿腔怒火,道:「找你們總經理凌眉!」
他偏著臉打量了我好一會,撇了撇嘴,道:「還是預約下吧,我們凌總不隨便見人的,所以……」
明擺著就是不讓我進去了。
我的形象確實很差。感冒了這麼久,病怏怏的,黃皮寡瘦,哪還有半點眉清目秀的樣子。更加之來之前沒顧得上收拾自己,頭髮亂蓬蓬的,鬍子拉渣,一邊眼角一堆眼屎不說,還哧溜哧溜的吸著鼻涕。身上更沒西裝革履配領帶。赤腳上是一雙女人的拖鞋,出門時沒注意,竟然錯穿了凌眉的。
我此時脾氣壞到了極點,哪裡管他讓不讓我進去,也不再理他,只顧往裡面闖。
他攔住我,把對講機放在嘴邊,用外省人什麼都不怕就怕重慶人講的那種普通話吆喝了幾聲,很快就從旁的地方跑來幾個保安,團團圍住我。那陣勢有點像是把我當了精神病人,立馬就要捆綁了送歌樂山。
我橫衝直撞,更加怒髮衝冠。
便聽有人厲聲道:「都給我閃開,都瞎了狗眼了,連凌總的老公也敢擋!」
竟是李浪遠遠的走了過來。
幾個保安愣了愣,鬆開了我,重新打量著我,都不敢相信的問:「什麼,他是……?」
李浪也不理他們,只對我道:「改之,你給凌總送手機來了?」
果然是穿一條褲子的人,凌眉什麼事都不瞞他。
此時大概快到十二點,已有人陸陸續續的從電梯裡出來,卻並不離開,悄悄的向保安問了問,便站在大廳一邊向我看,一邊竊竊的議論。
聽不清那些男男女女在議論什麼,但不用聽清楚我也猜得到,無非是什麼?凌總?這個男人,又猥瑣又邋遢,怎麼可能……
李浪不自覺的搖了搖領帶,提了提衣領,把頭昂得高高的,本來就衣冠楚楚的他,加上那自負的氣質,更加神氣活現,把我遠遠的比下去了。禁不住在暗自得意的眼神裡對我流露出幾絲嘲諷。
我想,媽的,看你得意,我立馬就當著大家,讓你這勾引別人女人的衣冠禽獸現出原形。
我上前一步,正準備抓住他脖子上那根褲腰帶,宣判他的罪行,沒想到還沒伸出手,剛問了聲:「你給凌眉打過電話?」鼻子最裡端就忽然一陣奇癢,忍不住抬頭向天,很響亮的打出一連串噴嚏來。
人群一陣騷動,暴發出一浪高過一浪的嗤笑聲。
李浪皺了皺眉,從衣袋裡掏出紙巾,拭了拭臉。然後把那沾滿我的鼻涕和口水的紙團扔進旁邊的垃圾桶,沉住氣問我:「難道你對凌眉的手機一點都不好奇,就沒看看?除了一個未接電話竟再沒發現點別的?」
他這話提醒了,我還真他媽給忘了。他既然給凌眉打過電話,就沒理由不曾給她發過短信。我何不把那些曖昧得麻肉的證據一起找出來,給他和凌眉來個新帳舊帳一起算。
我拿出凌眉的手機,可凌眉太有心計了,早就把證據銷毀得一乾二淨,只留下一個空空的短信箱。
好在彩信箱裡還有一條,發件人顯示的果然正是李浪。
我咬牙切齒的打開。
彩信的圖片竟然是我和梅艷,相擁無言,脈脈對看!
背景是一片喜氣洋洋燈火闌珊的城市夜色。
這正是那天我和梅艷從雪山歸來最後一次擁抱的情景。
而接收彩信的時間,就在那天我們分手後,不超過五秒!
怪不得那天我回去時,會看到凌眉站在臥室的窗前,對著握在手裡的手機,於幽暗中獨自落淚。
原來,她果真如湘菲曾經暗示的那樣,早已知道了我和梅艷曾經偷偷約會過。
而讓她知道這一切的,就是李浪。
只是那天,和梅艷分身後,我只看到過湘菲和張哥的背影漸行漸遠,卻沒見到過李浪的蹤影。李浪當時是藏在哪個角落?難道他為了揭露我和梅艷,那段時間一直在我身後的某處跟蹤我?
一想到曾經有個別有用心的人藏在我身後的黑暗處,我對他一無所知,他卻把我看得清清楚楚,我就不由得後背涼涼的打了個寒顫。
我甚至忽然沒了底氣,一個未接電話實在說明不了什麼,反是這條彩信更能看出我和梅艷私底下的曖昧。
明明內心裡對李浪恨之入骨,卻無法再上前伸手攥緊他的領事,更不要說什麼當眾揭露他和凌眉的醜事。
我明白,我如果真那樣做了,只能適得其反,讓大家都知道我和梅艷的事來。這必將丟盡梅艷的臉,讓她無顏繼續在公司呆下去。更何況,我今天是如此猥瑣邋遢的一副尊容!
我不在乎凌眉,卻不能不在乎梅艷。
我不知道如何收場,盡力掩飾,臉上的表情還是無法沒有半點尷尬。
電梯門打開,未見其人,先聞笑語。
我扭頭,是梅艷和凌眉。
她們沒看見我,低聲笑談,親如姐妹,自顧自並肩而行。
先前聽到那兩個迎面而來的陌生女子談論梅艷丟了什麼資料的事,很是為梅艷擔心,以為果然有什麼陰謀,站在背後的人便是李浪和凌眉,沒想到,我看到的竟恰恰相反。
我怒氣沖沖盛氣凌人而來,真見了凌眉竟有些不敢與她面對。
還有梅艷,她正沉浸在凌眉對她的友好中,還不知道凌眉早已知道了我和她的事。我將如何,如何去對她說,我們的事情已敗露,就在那個從山上盡興歸來的雪夜。也許更早。
我欲把凌眉的手機塞上進李浪的手裡,匆匆轉身而去,凌眉和梅艷卻幾乎同時看見了我。
梅艷的表情十分錯愕。
凌眉更是大出意外,儘管她早已知道我要來,但她怎麼也想不到我會是如此狼狽模樣。
她表情竟比我還狼狽,忍不住皺了皺眉,紅唇輕啟,卻一個字也沒說出。
我知道,她是想叫我,又不敢叫。她怕這所有的人知道我是和她夜夜住在一起的男人。這樣一個頭髮蓬亂,鬍子拉渣,面黃肌瘦,雙目無光,吸溜著鼻涕,還穿著雙女人拖鞋的男人,實在會丟盡她的臉。
只那一皺眉,我就撕心裂肺的痛。她在乎的到底是她地位她的顏面,而不是我這個人。
更何況,李浪在一旁高昂著頭,滿眼都是得意譏諷的微笑。
我猛地轉身,走了。
我忘了為什麼而來,忘了凌眉的手機還緊緊的握在我手裡,沾滿了我手心的汗。
大家都七嘴八舌的議論,只是凌眉就在身邊,聲音十分竊竊,只有他們自己才聽得清楚他們在議論什麼。
「改之!」
是梅艷的聲音,那麼明亮清澈,讓所有七嘴八舌的剌耳議論瞬間化為死寂。
我心猛地一顫,我站住,想回頭卻無法回頭,淚水已潮濕了眼睛。
眾目睽睽下,梅艷輕輕的向我走了過來。
到了我身邊,她望著我,問:「改之,你……」
柔柔的聲音,無限心痛憐惜,哽咽得說不下去。
我知道,她是問我怎麼到公司來了,到底發生了什麼,怎麼弄成這副模樣。
但我卻沒有回答。我欲故作冷漠,離她而去。
她不像凌眉懂得自己顧惜自己,如果我不再顧惜她,還能有誰?說什麼我也不要丟她的臉,儘管她並不在乎我此時是怎樣的一副尊容。
手機忽然在我手裡一邊震動一邊唱了起來,那鈴聲從來不曾有過的尖銳難聽。
敢情是凌眉說的那個什麼重要人物給她打電話了。那人真準時,我感覺得到此時大概正好十二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