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替孩子把被子蓋好,站在孩子身邊,愛惜的望著孩子,沒有動。
也許,她是在等著什麼。
我的心更蠢蠢欲動,我幾乎就要抬起腳步。
她忽然轉過身,急急的從我身邊擦肩而過,跑向廚房。
我聽到她在廚房裡揭開了鍋蓋,並且用勺子在鍋裡攪了攪。
我嗅到一股多年前熟悉的香味。我知道鍋裡正用蘿蔔清燉著排骨。這是我從前的最愛。
她再次從廚房出來的時候,她的臉有些紅紅的。我料想,剛才在臥室裡,她肯定也有些胡思亂想了。
我們忽然更加不好意思開口說話。
諾大的房間,靜靜的,只有我和她。
心卻在不安分的跳。
晚餐的時候,我看到桌上幾乎全是我從前最愛吃的菜。我幾乎有點眩暈,感覺時光到流,我和她回到了少年,回到了三中對面理髮店樓上的那間小屋。
在那間小屋裡,曾經也只有我和她,桌上也是她親手做的菜,和眼前一模一樣的菜。
不同的是今晚桌上多了個酒杯,她剛要為我斟上的時候,忽然道:「哦,我忘了你不喝酒的。」
有些歉意的收回我面前的杯子。
然而她卻給自己斟滿。
從前,她就是這樣的,她喜歡大口大口的喝酒,她喜歡秋瑾的那句「不惜千金買寶刀,貂裘換酒也堪豪」。她身邊總有很多朋友,男的女的一大群。然而更多的時候,她只喜歡單獨和我在一起。
父親一直認為她風流,認為我考不上大學,甚至那天敢天翻地覆的和他頂嘴,都是她把我帶壞的。
葉秀哪裡想得到呢,十年的時光已改變了一切,我已不再是當初心清如水的莽撞少年。我不但要喝酒,而且已不只一次的醉過。只可惜一次都不是為她醉。
我也不再喜歡桌上的那些菜,我已換了口味。是凌眉讓我換了口味。就像我身上穿的衣服一樣,起初我不喜歡這樣的顏色這樣的款式,可是凌眉讓我穿,我就穿,天長日久,漸漸的習慣了,也就漸漸的喜歡了。我起初也不大喜歡凌眉做的飯菜,但她做的我就吃,吃的日子長了,也就慢慢喜歡上了她做的味道。
但這個夜晚我沒有喝酒,我也假裝很喜歡的吃她弄的一如十年前的飯菜。我不想破壞這個夜晚。我想讓我和她都重溫最初的記憶。
晚飯後我和她一起收拾餐桌,一起去廚房洗碗筷。但我們很少說話。彷彿初戀,彼此渴望走近,心砰砰的跳著,卻又羞又怕。
然後,我在客廳裡看電視,她去浴室。
我聽到浴室裡那「嘩嘩」的水聲,更加心亂。什麼電視節目也看不專,彷彿那屏幕上的不是別的場景也不是別的人,而是我和她,燭影搖紅,一間小木床,竟是三中對面理髮室樓上的那間小屋。
她走出浴室的時候,一邊偏著腦袋用毛巾擦拭濕漉漉的頭髮,一邊柔聲道:「改之,你也去洗,水溫我已經幫你調好。」
我走進浴室,看見了桶裡她剛剛換下的內衣內褲。依舊是十年前那個夜晚的粉紅色。那個夜晚,我親手把她的內衣內褲脫下,可十年後,脫她內衣內褲的已是別人。
我心酸得痛,竟少了幾分衝動。
我在浴室裡洗了很久,我不是覺得十年來我染了多少塵埃。凌眉和梅艷都不會讓我感到骯髒。唯一弄髒我的是成都那個女人,可那時我根本就沒想起她。
我是忽然好想哭,我是怕出去讓葉秀看到我眼裡的淚水。我讓淚水和噴頭裡的水一起放縱的流,直到我平靜。
我聽到她在客廳裡有些擔心的問:「改之,你沒事吧?」
我說:「沒。」
她說:「衣架上有睡衣。」
我看到了,男式睡衣,肯定是她老公的。
她如此細心,可是我把她老公的睡衣穿在身上走向客廳時,卻總覺得怪怪的有些不舒服。
我不喜歡自己身上有別的男人的味道。
她也許看出了什麼,她道:「他很少在家,睡衣我最近才洗過的,好像冥冥中我感覺到你就要到來。」
她本來就溫柔的聲音,漸漸更柔更低。
她低下了頭,不看電視也不看我。
電視聲音關得很小,我想她是預備著和我長談。
她坐在沙發上,穿著睡衣,胸前的大片肌膚還是十年前那麼白淨細膩,還有她睡衣下露出的小腿和穿拖鞋的光腳。
她看上去像只小羊,特別溫順嫵媚。
我剛剛平靜的心又開始胡亂的跳,我走過去輕輕的在她身邊坐下,如第一次坐在她身邊那麼激動而彆扭。
她輕輕的叫了聲「改之。」
「嗯。」我輕輕的應了應。
但我們誰都沒看對方。
房間裡很靜,只有電視裡很小很小的聲音,液晶屏幕散發出的暗淡的光忽然特別曖昧。
滿屋子都是她淡雅的體香和髮香。
我和她不知如何繼續下去。
我的手機鈴聲卻在這時忽然響起,是凌眉打來的,我皺了皺眉,按下接聽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