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輕展風的腳步而從屋子裡帶出的一片月白色的碎布上,一滴紅艷在地上隨著風起只不住的迴旋,靜靜的所有的女人都望向了那片碎布,無聲寫在了當場。
「娘,我寧願這樣喚你,我寧願我從未生在帝王家。」輕展風輕輕的話語沒有恨也沒有怨,眼前所有的女人都是他的無奈,從來都給不了她們快樂,有的只是一份淡淡的彷彿是希望的希望,而其實卻什麼也不是。
其實他留下與不留下對於她們又有何區別呢?
「風兒,娘……」顫抖著的唇在看著輕展風懷中的阿瑤時,太后再也說不出話來了,或者她做錯了,可是這樣的阿瑤他還會要嗎?
「娘,你留下,其它的人都退下吧。」輕展風冰冷的面容在這一刻已無視了他曾經的女人們的存在,她們的心太過狠戾了,那狠戾讓他驚心讓他害怕。
女人們悄悄的卻又是不捨的退出了這個小院,芸清奔了過來,「皇上,阿瑤怎麼了?」小太監在看到輕展風出來的那一刻終於放開了芸清,可是一切已經晚了。
「阿瑤好好的,她沒事,我會照顧她,一生一世一輩子。」他定定的說著,尤其加重了那最後的幾個字,一生一世一輩子。
「皇上,那芸清去照顧逍遙王妃了,她受傷了。」
聽了芸清的話,輕展風一怔,看向太后的臉色只更加的沉了,「母后,你連軒弟的心也要傷麼?母后,這一傷只怕東齊便再也不會與西楚和睦相處了。」有些責怨,這西楚的一切他總是放不下,就是這放不下才讓他一直搖擺不定,讓他一直不捨離開,也讓他終於還是傷了阿瑤的心。
因著他的話,太后只更加的惶恐了,「風兒,母后不知道她是阿瑤。」她還在繼續掩飾她明明的知道。
「母后,或者都過去了吧。」抬首望了望天,一片陰霾,似乎又要下雪了,「母后,不是風兒要捨棄你,捨棄這西楚,而是您,是這皇宮裡的人捨棄了風兒的心,所以,是你們逼走了我與阿瑤,倘若你們可以接受她,我又何必……」
有些哽咽,從不知道淚水是何味道的他,此一刻卻已隱忍不住了,低首,阿瑤那蒼白的臉上一雙眸子輕輕的闔著,可是她醒著,他知道,她在聽著他所有的話,她在等待他給她一個承諾,一個答案……
這一回,他絕對再也不會讓她失望,讓她痛苦了。
錯過了一次,就再也不會錯過第二次。
「可是風兒,她們要怎麼辦?」帝王的心總是這般的殘忍,要了便要,不要便不要,「這皇宮裡就沒有一個女人可以留得住你的心麼?婉菁呢?」
「母后,兒子走了,只一紙詔書告知天下兒臣去了便是。」所有的所有在他走出那間洞房的時候,每一步都是他的一個決定。
「可是這西楚的天下呢?」太后的身子已經越來越抖了,她已知道了輕展風的決絕,這一回似乎真的是她錯了,他竟然不在意這女子的失貞,還一意的要隨她一起離開,這是怎麼樣的一種深情呀,為什麼她從未遇到過這樣的真情呢,所以她真的不懂,不懂阿瑤,更不懂了她的兒子,她看著阿瑤,此時的眸中已滿是妒羨。
「母后,菁兒已經有了身孕,倘若孩子生了,如果是男孩,那麼就是將來的西楚帝王,如果是女孩,那麼這西楚的江山就交由給軒弟了。」輕展風凜然說完,已在交待他要離開之後的所有的事情了。
「菁兒她,她真的有了身孕了?」
「嗯,就在今天早晨她才告訴我的。」那是他與婉菁唯一的一次,卻不想婉菁竟然就有了,這是天意吧,也讓他慶幸他此時可以因此抽身而退。
「不……」身後一道弱弱的女聲反對了,如沁孱弱的走出了那間小屋,她不放心阿瑤,所以她顧不得她的傷她要出來見阿瑤,「這皇宮是人間煉獄,我不要把我的孩子還有軒都埋葬在這裡」。她真怕,真怕婉菁生下來的孩子是女孩,那麼自己與軒豈不是就永遠也無出頭之日了麼,不要,真的不要,這一日所有發生的事情都讓她懼怕這皇宮了。
「那麼,你想讓阿瑤永遠也得不到快樂嗎?」輕展風反問,這一刻他自私了,他真的自私了,他只想要自己的幸福,再也不想他人的,即使是輕展軒與如沁。
如沁怔怔的站在慢慢飄落的雪花中,她望著那彷彿還在沉睡中的阿瑤,「阿瑤,是姐姐來晚了,是姐姐沒用。」歎息著,看到阿瑤她又不捨,又不忍阻止輕展風的決定了。
晶瑩的又有一滴淚珠滾落,沿著阿瑤的小臉一路向下直落到輕展風的手指上,那鹹澀的味道似乎通過空氣就送到了他的鼻端,再也不管了,再也不猶豫了,「娘,這樣的安排其實是最好的安排,兒子走與不走沒有任何差別,這後宮裡的女人們依然還可以坐穩著她們的位置,況且即使我在了我也不會再給了她們寵幸,或許我離開了她們還可以更自在些,至少也少了成日裡的精心算計。」一如她們對待阿瑤,卻不想這算計卻讓她們永遠的失去他了。
太后僵老的身子緩緩的踱到輕展風的面前,一隻手輕輕的撫上了他的臉,「風兒,可是娘捨不得你呀。」到底也是她的親生,「或者你留下來,娘接受了她,好不好?」這一刻她後悔了,她也要努力的改變一切了。
可是一切都晚了,當殘忍發生之後,誰又會再相信這後宮裡的安寧呢?
只要輕展風還在,這後宮裡就會因為爭寵而永遠不會有安寧。
「母后,婉菁會孝順您老人家的,還有您的孫子她會照顧您的。」
仔細想想,這似乎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了,宮裡的女人們依舊過著她們從前奢華的生活,知道他還活著,或者這也是給她們的一點點希望,希望他某一天突然又回到皇宮吧。
感受著懷中的阿瑤,輕展風知道這個答案永遠也沒有可能,可是這一個希望卻是讓她們活下去的最好的理由。
輕輕的向後一退,太后的手便僵在了半空中,那手指間的溫度依然還是她的風兒的,可是她卻要永遠永遠的失去他了。
「阿瑤……」如沁低叫,她捨不得的望著她,可阿瑤真的留下了,卻更是她的捨不得,「阿瑤,為了姐姐,為了母妃,為了父皇,請你珍重。」如沁拼盡了力氣大聲的向著那不斷後退的輕展風與阿瑤的方向喊去。
雪花越來越多,飄渺的,浪漫的就如一個童話,而童話裡一個王子帶走了他的公主,從此只過著幸福的生活。
而我們沒有理由不去期待不去祝福……
院子門前,當輕展軒與歐陽永君趕到的那一刻,眼見便是輕展風與阿瑤漸行漸遠的身影,那與雪花融在一起的兩個人沒有任何留戀的飄向了遠方……
「皇兄……」輕展軒已覺察到了什麼,「你不可以離開,不可以把西楚落在我的肩上……」輕展軒清透的嗓音透過雪色送到了週遭,他知道輕展風可以聽得見的,然而那雪花中的男男女女他們的世界裡卻再也容不下其它了。
沒有回應,只有輕展軒的尾音飄蕩,如沁隨著他的聲音望過來,蹣跚的向前走了一步,「軒……」想要說為什麼你這麼晚才來,想要說你的遲來害了阿瑤甚至差一點就害了我們的骨肉。
「沁兒。」那一聲軒才讓輕展軒從輕展風和阿瑤離去的惶恐中驚醒回來,然而如沁胸前的那點點血跡卻讓輕展軒驚心了,「沁兒,是誰?」
清冷一笑,是怨是恨她已分不清,「軒,是那把匕首,卻是我自己親自傷了我自己。」那是無奈,被人逼迫的無奈,她恨自己的柔弱,恨自己的弱勢,指著那院子中此時還未被雪花掩盡的匕首,「那是阿瑤贈給你的生日禮物,我卻差一點讓它傷了我們的骨肉。」
「母后,到底發生了什麼?」院子裡,太后的身子依然還在顫抖,她無法從輕展風離去的信息中解脫出來,她不相信,不相信是她自己親手送走了她的兒子,以至於她甚至沒有聽到輕展軒的問話。
輕展軒等不及的衝到了如沁的身前,他輕輕的抱起她,驚懼的看向她的胸前,「沁兒,為什麼你這麼傻,居然傷了自己。」
如沁淡淡一笑,那匕首落下的瞬間她早已不知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了,這個世上對與錯原本就是糾纏在一起的矛盾體。
芸清從雪中拾起了那把匕首看向如沁,「王妃姐姐,這匕首你還要嗎?」那匕首上屬於她的血跡還清晰在眾人的眸中。
「清格格,把它拿給我,那是阿瑤的東西,我要珍藏著。」疲累的身子在落到輕展軒的懷中時,她終於有了安心的感覺,軒來了,她的天空即使依然陰霾,可是她卻不再怕了,因為飄著雪花的天空也更美。
輕輕的收起,把它藏在懷中,「軒,我們出宮吧。」她清然一笑,這皇宮能離多遠就離多遠,她一刻也不要再多呆了。
「沁兒,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皇兄走了?」輕展軒依舊不解,如沁這般急著要離開,可是看著母后,她似乎是受到了極大的打擊甚至久久也回不過神來。
「軒,阿瑤走了,是她傷害了阿瑤,是她逼走了皇兄。」這一刻她憤怒的說出,再也不想隱瞞一絲真實,指著太后的玉指輕輕的抖著,那是無盡的憤然。
搖首,輕展軒真的不信,不信母后會傷了皇兄的心,可是如沁的所說又讓他不由得不信了,「母后……」他低吼,希望可以喚回太后的神智。
那一聲吼只讓空中飄落的雪花飛舞的更快更快了,那片片雪花落地時便悄然的湮滅在無盡的雪白之中,低吼終於讓太后清醒了過來,她看向如沁眸中的決絕「沁兒,母后錯了,母后已經失去了一個兒子,沁兒,我請求你,不要再帶走軒兒了。」太后祈求的望著如沁,這一刻她的眸中再也沒有了驕傲,有的只是年老失子的那一種痛苦,逼走了輕展風,倘若如沁與輕展軒再離開了,她這一生要怎麼過?
婉菁的孩子,那還是一個未知數,她不能放走輕展軒,輕展軒是她此生最大的指望了,看著如沁久久也不回答,太后更急了,「沁兒,你要母后怎麼求你呢?」她放下了所有的姿態,第一次這般的求著如沁,可是心卻再也沒有了怨由,其實這一些與如沁又有何甘呢,而自己卻是親手傷了她的妹子。
看著母后如此低三下四的求著如沁,輕展軒不忍了,「沁兒,母后她不管做錯了什麼,她終究還是生我養我的母親呀,所以請你……」為著母后求情,希望如沁可以繼續的留在宮裡,至少讓母后得以暫時的安心。
「軒,放我下來。」
輕展軒不解的只得鬆開了她有些冰涼的身子,「沁兒,你的手好冰。」把她放在地上的那一刻,他卻緊緊的握住了她的手。
如沁慢慢的走到太后的身邊,她的聲音飄忽彷彿來自天外一樣,「母后,因為軒,我還會叫你一聲母后,可是這皇宮裡我絕計不會再留下了,我與軒要搬回逍遙王府去住,皇兄的安排如沁早已聽到,其實不是阿瑤自私,她原本入了宮中就是要努力的與這宮裡的女人們融在一起的,可是你們卻讓阿瑤再也沒了希望,可是我依然可憐她們,活在沒有愛的世界裡那是怎麼樣的一種悲哀呀。所有的所有就都等待婉菁姐姐生下了皇子之後再決定吧。」想要離開,卻已無法選擇,已經有了輕展風不負責任的放下了這一切,那麼軒呢,他不可以,因為他是逍遙王,是此時唯一一個可以讓西楚振興的逍遙王,否則,兄弟兩個皆走了,東齊、西楚與無相三國必亂。
輔政是他的責任,這一些再不能落在這後宮女人們的身上了。
可是此刻如沁心心唸唸期盼著的就是婉菁的孩子,那一定要是一個男孩,他肩負著西楚的未來與責任,她只希望那孩子降生了之後不會重蹈他父親的覆轍。
太后點點頭,到了這樣的地步,如沁不拋棄她已算是她的福份了,再也沒有了凌厲,有的只是她的蒼老與無邊的悔意。
她一直以為輕展風早已決定要與阿瑤一起離去,卻不想原來她的兒子一直都在猶豫,或許她早接受了阿瑤,讓她快樂的留在宮中,風兒也不至於棄她而去了,她的風兒不是不負責任的人,是她親手逼走了他。
想起那一句詩詞,那就是風兒的嚮往嗎?
如今他終於可以做到了,那後果卻是自己與這宮裡女人們從此的寂寞。
輕展軒看到母后的神情就已猜出了十之八九,傷了一個人的心容易,可是想要醫好那傷了的心卻是難為了。
「母后,兒子與沁兒一起出宮了。」孰對孰錯,只要兩個女人可以達成共識便好,否則一個是沁兒,一個是母親,他真的不知要如何選擇了,因為所有的一切他此時並不十分清楚那因果。
太后望著輕展軒抱起如沁離開的背影,這一刻,她才驚覺她的世界正在慢慢的崩塌,而她此生那還有的可能的希望就只有婉菁與她肚子裡的孩子了。
風吹,吹起了雪花狂舞,歐陽永君與芸清也悄然隨了出去。
院子裡,是太后靜望著那雪花飛落,錯了的是她,也是輕展風,因為他卸下了屬於皇帝的那一份責任。
馬蹄聲響,寬敞的馬車裡,如沁慢慢的述說了這一天裡發生的一切後,便疲累的輕輕的靠在輕展軒的身上,緊環著他的手臂,彷彿生怕他一不小心就消失了一樣。
「沁兒,別怕,以後我再也不會輕易離開你了。」輕展軒呵護著她,這一次阿瑤的離開對如沁的打擊真的大了。
「軒,為什麼今日你會出宮?」有一種感覺,輕展風的出宮是婉菁與太后的刻意安排,可是軒呢?
「是二弟來找我,然後一起出宮的。」早起他流了鼻血便再也不敢進臥房了,於是便一直在書房裡替皇兄批閱奏折,剛一過午的時候歐陽永君便來了。
「歐陽嗎?」如沁不解,歐陽永君絕對不會參與到這宮中女人的爭鬥的,「做什麼?」
「他懷疑當初通知他去梅林的是寶柔兒的人易了容所以我才查不到人,可是他是記得那女子說話的聲音的,於是便來求證,可是寶柔兒早已被我送出宮外去了,於是我便隨他一起回去王府,卻不想才一到了王府卻發現寶柔兒的貼身丫頭小絡竟然奇怪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