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輕展軒一定會追問起她身下大出血的原因,寶貝,娘不知道還能不能保住你,但是只要有一丁點的希望,娘就不能放棄。
顧不得疼痛,也顧不得羞慚,如沁咬咬牙,拼著所有的力氣向歐陽永君道,「不是……不是出血,我只是扭傷了腳踝而已,那血,只不過是我的,我的月……事……來了罷了」。最後的幾個字一口氣說完,全身頓時只如散了架一樣的軟了。
輕展軒信以為真,因為黃昏時從行刑室到怡情閣如沁不止一次的說起自己的月事來了,輕輕的把她放在床上,「二弟,那血沒事的,快查看下她的脈象,那脈象很奇怪。」
歐陽永君早已會意如沁的話,此時他只是心焦,因為那根本就不是月事,是她刻意的想要隱瞞自己有了身孕的秘密。
怎麼辦?
歐陽永君有些迷濛了,輕展軒還在屋子裡,而他一個大男人似乎也不好查看了她的身子,可是那血,還在不住的沁出……
心焦,心一動,只隨手點了她的穴道,先止住她的血再說,握住了如沁冰涼的小手,探向她的脈搏時,除了胎脈的紊亂並無其它,這孩子他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但瞧著如沁不惜扯謊也拚命要保住孩子的意思,他只能尊從她的意思,「大哥,太晚了,她的脈象很奇怪,我要連夜仔細查看一下醫書再對症下藥,她現下身子弱,不適合移動,否則隨時有生命的危險,不如大哥就先將她留在清心軒,待我醫好了她自會差人送她回去冷月軒。」這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已來不及問,眼下先救了如沁才是大事,那是兩條命呀,他不能開玩笑。
輕展軒咪起眼睛,似乎有些不情願將如沁留在這裡,可是歐陽永君的話卻是對的,看著如沁此時的痛苦,料想歐陽永君也不會對她做了什麼出格的事情,而行刑室裡那些殘局他還沒有處理妥當,把如沁放在歐陽永君這裡似乎比怡情閣更安全。他那些手下真是沒用,他與甄陶不過才離開一會兒的功夫而已,就將如沁給弄丟了,幸虧他突然間想起古鎮上那令他始終感覺詭異的一幕才讓他又是奔回怡情閣,點開了那些手下人的穴道,這才知道如沁已經被人劫走了,「好吧,就由著你這裡的丫頭侍候著了,一定要把她治好了。」說完他已起身離去。
屋子裡的兩個人沒想到輕展軒居然這麼痛快的就離開了,頓時長舒了一口氣,如沁癱軟的躺在床上,卻是一動也不能動,一雙眼睛無奈的看向歐陽永君,不住的閃動著示意他趕緊救了她的孩子。
歐陽永君卻是有些遲疑了,剛剛她的脈象告訴他,如沁隨時有生命的危險,而要保住她又要保住孩子那是極難的,他手上現有的草藥只能保證救治她的命,但是對孩子卻是稍微有一些影響的,醫書上記載那影響並不是很大,要依著孩子後天的體質來決定,但是給如沁服了,他還是覺得有些對不住孩子,可是不服,倘若拖下去,只怕如沁的性命也難保。
兩難的選擇讓他的心禁不住的在顫抖,「沁兒,你很喜歡這孩子,是嗎?」
點頭微笑,這孩子此時已是她生命的全部。
或許那藥對孩子的影響就果然如醫書上所說吧,只要孩子後天吃的好穿得暖,那體質增強了,便不會對他有任何的影響了,吃吧,否則他只怕如沁根本堅持不到生下孩子的那一天,甚至也挺不過兩天呢。
掙扎著的一顆心終於做出了決定,雖然有著那麼一丁點的小危險,但是畢竟可以大人與孩子皆保住了。
等孩子出生了,如若有事情,他再想辦法補救吧。
有些殘忍,可是醫生的心是不能摻雜著任何私人感情的,他必須是清醒著的,總是要分清楚輕重緩急,如果連大人的命都保不住,那麼何來孩子呢?
不知道對與錯,但是他已經選擇了。
選擇了,就再也沒有後悔的可能了。
從懷裡取了那藥丸,心裡痛著,面上卻滿是微笑道,,「沁兒,服下這粒藥丸,可以暫時緩解大出血,穴道我還是要繼續封上,這樣才有希望保住孩子,你忍一忍,我讓珠兒來幫忙為你再上些藥,也就好了。」男女有別,雖然他是落花有意,可是她的身子他還是不能瞧了去,這是尊重,不過他身邊的丫頭倒是他極放心的,珠兒絕對不會將如沁的事情向外透露了出去。
為如沁服下了藥丸,他身邊的丫頭珠兒也進來了,吩咐她幫忙扯下了如沁的衣褲,再由著珠兒將那外用的藥上了,外用與內用同時大劑量的藥力只怕不用半個時辰就會在她的體內發生作用,只是她要睡著了,睡著了,才會減去那疼痛帶給她的無盡痛楚。
慢慢的,血果然止住了,孩子也終於保住了,她微笑的望著他,彷彿在問:孩子沒事吧。
他也微笑的回望著她,只將那心底的迷亂壓著,「沁兒,孩子的一切都好。」其實他也不知道孩子的好與壞,但是這是他唯一的選擇,他要讓她好好的活著,只要活著,這世界就依然可以精彩。
輕輕的闔上了眼睛,孩子沒事了,她的心在歡呼,多災多難的寶貝呀,你又一次的躲過了一劫。
那一夜在藥力的催化下她睡得極不踏實,夢中,一忽兒是輕展軒,一忽兒是甄陶,一忽兒是歐陽永君,一忽兒又是那邪魅飄雅的阿群,每個人都在向她招手,她迷糊了,只怔怔的望著眼前一個個飄忽閃過的人影,突然間又是白錦臣一閃而過,他幽怨的眼神告訴她,他從前的一切都有他不得已的苦衷,那清亮亮的眼神滿含著濃情,一如她第一次見他時他的濃情四溢,便是那一次,她這亂了自己的一顆心……
柔弱的心在迷濛的世界裡飄蕩著,夢裡,孩子脆亮的啼哭聲一聲響過一聲,彷彿是在告訴她,他很難受,他全身都在難受,冷汗頓濕了衣,一縷一縷的發絞在了枕間垂落時彷彿一株墨蓮被狂風吹過,一片慘烈。歐陽永君始終守在床前緊緊的握著她的手,竟是一夜未曾合眼……
他在期待著她的醒來,熬過了這一夜,沁兒也便徹底的脫離了危險。
窗外的黑暗在漸漸淡去,秋的晨曦一片明黃而耀眼,清新的空氣不住的從窗子的縫隙間湧入,新的一天,新的美麗,只要努力了,其實一切都可以美好。
悄悄的,門被推開時,那熟悉的氣息湧入,歐陽永君急忙鬆手,天還這麼早,真沒有想到輕展軒居然這麼快就來了。
血絲浸在他的眼眸中,可見輕展軒也必是一夜未睡,難道飛軒堡發生了什麼大事嗎?
可是為什麼,他什麼也不知道。
一笑,必是他睡著了的那時候他錯過了什麼,而因著為如沁而憂心,他居然忘記要問著她到底是如何傷的了。
「二弟,沁兒她到底是什麼病?」
懵住了,只顧著救她和她腹中的胎兒,他竟然未想到要怎麼來應付輕展軒。
汗意涔涔,此刻,他的每一句話都會直接影響如沁和胎兒的命運,所以,他半點也不能馬虎了。
「啊……」輕輕的一聲低吟從床上傳來,立刻那聲音吸引了兩個男人的注意力,讓輕展軒甚至忘記了他剛剛的問題,一步踏過去,直接坐在剛剛歐陽永君坐過的椅子上,他也握住了如沁的手,冰冰涼涼的,似乎她還沒有從危險中解脫出來,「二弟,是不是有人給她下了毒了?」
歐陽永君一皺眉,看來昨夜裡如沁一定是遇上什麼事了,但是他可以確定的就是如沁絕對沒有任何中毒的跡象,但是輕展軒如此問他,他何不籍此來搪塞過去如沁的滑胎呢,「是的,不過我已經為她除了毒了,現在只要等她醒過來,就沒什麼事了。」第一次如此心甘情願的撒謊,卻是為著一個女人。只不知倘若被輕展軒知道了又會如何來看待他呢?
他什麼病都能醫什麼毒都能解,卻唯一解不了那天下最邪門的七魂散,那是西楚皇家的獨門奇毒,沒有人知道那毒是什麼,似乎不是花也不是草的提煉,而這七魂散卻是他最致命的傷,為了這個女人,如若真的得罪了輕展軒,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的下場是什麼。
七魂散,那是他一輩子的痛……
「好吧,那麼,我就等她醒來,帶她回怡情閣。」霸道的佔著歐陽永君的位置,這清心軒他一向是說來便來說走便走。
「大哥,沁兒應該沒那麼快醒來,至少還要一個多時辰。」這會兒,歐陽永君居然希望如沁醒得越慢越好,更希望他剛剛所說出的大概的一個多時辰能夠讓輕展軒止步回去,畢竟此時的輕展軒已是連打了幾個哈欠了,而他則不同,昨夜裡在見到輕展軒與如沁之前他已睡了幾個時辰了,所以此時的他還是清醒而精神著的。
「哦,你也累了,我來照顧她吧,待她醒了,我會叫你。」輕展軒卻不但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居然還請他離開,歐陽永君眼睛都綠了,幸虧輕展軒只盯緊了如沁而沒有看到他的表情,否則那後果只怕……
走吧,數一數日子,距離拿那七魂散的解藥還有一個月了,真想挺到過了那一天之後才救了如沁離開,可是如沁可以等到那一天嗎?
瞧著她現在的情形,根本再也經不起任何的折騰了,而房事是她的大忌,昨夜裡她拿月事來搪塞輕展軒,然而這最多也就能搪塞過四五天,那麼四五天之後呢?
暈了,她現在的身子是絕對不能同房的,這件事他還沒有告訴如沁呢,倘若如沁醒了便要被輕展軒帶走那可怎麼辦?
望著床上憔悴的容顏,此時她卻不屬於他,而屬於這個只狠心對待她的輕展軒。可是他呢,他只能離開,因為他根本沒得選擇,藥也用了,病也醫了,一切都是在恢復正常之中,他賴在輕展軒與如沁的身邊只怕會被輕展軒懷疑了。回想這幾年來輕展軒對自己的照顧,或許除了七魂散,輕展軒真的沒有對不起自己的地方,便是因為如此他才一直為著輕展軒而放棄了如沁的美好。
步子沉重的踏出房門時,窗外的陽光暖洋洋的照在他的身上,天空那淡淡的雲彩美麗的幻化著漫天的瀲灩,偌大的院子裡,他卻不知道他要去向哪裡,粉紅的芙蓉花開滿枝頭,彷彿是屋子裡沁兒的容顏寫照,那般的清新美麗,為什麼他不可以愛,為什麼他就只有一個放棄的選擇?
在這一刻,他突然開始慨歎自己的命運為什麼這麼淒傷,其實他比如沁還要淒傷。
沒有淚落,因為他是男人。
終於還是去了書房,那是屬於歐陽永君的世界,潔白的宣紙鋪成,親手細細的研著墨,讓那墨香飄蕩在書房內,也淡去他心底的一份焦躁,黑色的墨筆濃濃的蘸飽了墨汁,筆落時,手腕狂舞間一蹴而就的竟然是剛剛院中的那朵芙蓉花,嬌艷中明媚著週遭的空無。
曾經,他努力的把她推向輕展軒的世界,因為他真的沒有理由也沒有辦法讓她走入自己其實這本是灰暗的天空。
灰暗,明明是灰暗,只是他努力的把他的世界染成了五彩,那是因為他的心是五彩的。
本以為,他只要默默的守護就好,可是看到她一次又一次的受傷,他的心也在一次又一次的無助掙扎。
有時候,同情是他,其實也是輕展軒。
那曾經的故事他只是略知一二而已,可是只是為了那一個很可能是猜測的結局就將所有的一切罪責都放到一個甚至還毫不知情的女子身上,輕展軒,他似乎真的太過殘忍了。
孩子,他由著如沁有孕一定是有目的的,難道又是一種折磨如沁的方式嗎?
似乎他很不喜歡孩子,因為婉柔的孩子便是胎死在了她的腹中……
每每想到這一層,他的心都在為如沁禁不住的顫抖。
他要帶著如沁離開,離開了,至少她不會心傷心痛,即使自己只能與她一起一個月,或者十天,甚至一天一個時辰,他也會珍惜她的美好。
他不要再放手了,放手了就是對如沁也是對自己的殘忍。
芙蓉花開在那潔白的宣紙上,那般的純靜清雅,有誰知它卻曾經遭受了暴風驟雨的無情催殘呢。
手中的筆握得更緊,再下筆時是枝葉,枝繁葉茂的翠碧的芙蓉枝,真希望這就是他,他會為著那芙蓉的怒放而無私的給予他的一切,那,會是心的捨予。
院子裡,傳來了腳步聲,那方向正是書房,心中的波濤洶湧只讓它慢慢的沉積,他的心思還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門開時,是珠兒俏生生的立在門前,「爺,王妃她醒了,王爺要帶她離開呢。」
輕輕的把筆放在硯台上,他向門外走去,「我知道了。」那怡情閣絕對不能再去,否則如沁的逃離就遠沒有那麼方便了,那四周守衛太重太嚴,而甄陶,他不想把這個兄弟也扯進這淌渾水來。
他對輕展軒的死忠他是看在眼裡的,可是他也不想甄陶為著他與輕展軒的翻臉而夾在其中。
大踏步的出了書房後,院子裡,輕展軒早已抱了如沁在懷中,平穩的,似乎怕弄疼了她一樣。
而如沁在望到自己的那一剎那,眸中都是求助,不忍,「大哥,王妃似乎不適合回到怡情閣,她的身子太弱了,她經受不了你那屋子裡常年薰著的沉香。」不知道輕展軒會不會信,但是他必是要試過了才有希望。
「哦,還好你提了提,不然我還是真要把她帶去怡情閣,也罷,那還是回去冷月軒吧。」這飛軒堡裡再除了挽心樓和美人苑,就只有冷月軒了,挽心樓,那是獨屬於柔兒的地方,他是斷不會讓如沁住進去的,一直以為除了柔兒他再也不會讓任何一個女人有獨屬於她自己的居處,所以這飛軒堡裡並未再建任一處獨立的宅院,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美人苑雖然大,雖然房子眾多,他就是不想把她攪在那群女人堆裡,似乎她就是與那些女人與眾不同一樣。
因著,她是王妃吧,至少是皇上御筆親封的逍遙王妃,輕展軒用這樣一個答案來說服了自己,或許將來他還要為她在這飛軒堡裡另建一個院落吧,只是,那是以後的事情,卻不是現在。
歐陽永君一笑,也迎上了如沁那剎那間輕鬆的表情,終於又是躲過了回到怡情閣的命運。
「珠兒,把我早先準備好的草藥送去冷月軒。」
「是。」珠兒輕應。
「哈哈,多謝二弟了。」他懷裡的儼然就是他的妻子,提步離開時,他的聲音飄蕩在清心軒裡,歐陽永君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望著輕展軒與如沁離開的方向,直到再也沒了蹤跡。
回首,書房裡,那一日,他畫了一天一夜的芙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