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璟熙雖然已經二十五,論感情,他仍然只是個情竇初開的少年,對待蘇天瑟,算是傾盡了心,「天瑟,你,討厭我是麼?」他單純,卻不傻,蘇天瑟看他時,只有愧疚,沒有情愛。緩緩鬆開雙臂,看著蘇天瑟美麗至極的面容,魯璟熙輕語輕言,繼續問道:「我不是龍檀君,會將你囚禁,我只求你,不要消失,讓我,讓我和所有關心你的人,不再找不到你的蹤跡,只是這樣,只求你做到這點,可以麼?」說到最後,魯璟熙眼眶泛紅,眸底有清泉流淌,終於一個不小心,眼淚從他面龐落下,這三年尋找與等候,是何等辛苦,不在其中,誰知其味!
這綿綿情意,苦楚乞求,蘇天瑟拒絕不了,答應不得,進退兩難之際,一個內監在外報:「稟皇上,顧國公到!」
「思犁?!」魯璟熙突然也頭回感激起那個臭小子,若不是他此時過來,不定蘇天瑟又一次會拒絕自己,這一打岔,魯璟熙索性無賴道:「天瑟,你既然答應了,就安心在此好好修養,我見完思犁,馬上回來!」走出兩步,不放心又叮囑道,「我最多半個時辰回來!」
看著他走出後,蘇天瑟才慢慢欲要躺下,突然,一個激靈下她又坐起身來,「思犁?顧國公怎麼會是顧思犁?難道他父親也去逝了?不能啊,發生這麼大的事,我怎麼一點兒也沒聽說?!」蘇天瑟迷茫自問,越來越疑惑!
魯璟熙步入御書房時,只見顧思犁大咧坐在椅中,那姿勢,奇怪他怎麼能不溜到地上,屁股只挨極小點椅邊兒,兩條伸直的腿還直晃。
「成何體統!」魯璟熙心情極好,雖然是佯怒,但咧開的嘴角還是顯露了今日他心情的出奇開心。顧思犁看得納悶,自從蘇天瑟失蹤後,這三年未見面前這個主兒露出過一次笑容,今天這是怎麼了?顧思犁原本腦子就是一根筋,沒往別處想,他直言問道:「我的折子呢?!」
內監奉上茶,魯璟君主示意侍人都出去後,他呷口荼道:「你還有臉提,自從老顧國公告病,你這半年來背的那些參本,比老顧國公這大半輩子還要多,也不知道你哪來這麼多政敵!」
「所以我才要辭官!」顧思犁好像飽受委屈還萬般求全者,「這樣皇上您不為難,臣也不為難,大家何樂而不為啊?!」
「胡鬧!世承的國公,能說辭就辭?!你看你這副模樣兒,行了別晃了!」魯璟熙讓對方那雙腿晃的眼暈,「你明知道你那些妻妾背景深,你可倒好,一聲不吭全休了!你讓寡人怎麼向那些老臣交待?人家嫁你之前,都是黃花大閨女,現下可好,無緣無故被休,以後怎麼辦?」
「是,臣知罪!」顧思犁站起身,端端正正行了個大禮,裝模作樣的形態讓魯璟熙氣也不是,笑也不是,顧思犁接著又大咧坐下,「不過臣再胡鬧,也比不上君主不納妃強吧!」
「國喪期間,寡人哪能辦紅事?!」魯璟熙義正詞嚴的回道。顧思犁看他這副姿態,真恨得牙癢,暗罵無恥,連先君王去逝都要利用,簡直禽獸不如,無恥至極,小人一個,天理不容,人神共憤……!當然,這些只能在心裡罵罵罷了。
顧思犁向前一欠身,很正式的說道:「皇上,其實臣欲辭官還有一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原因!」
魯璟熙在御案後白他一眼,「思犁,你已經說了許多遍了,你也喜歡天瑟,覺得搶寡人所喜,心中愧疚難安,為人臣子實在無顏,思犁啊,你能不能說點新鮮的!」
「新鮮、新鮮、新鮮!」顧思犁氣的站起身來,「新鮮個球啊,我爹用這個國公之位困住我,璟熙你呢,當了皇上就不認兄弟了!?你明知道我最討厭當什麼破官兒!」
魯璟熙歎口氣,也不再以皇上自居,面對顧思犁發渾,他語重心長道:「思犁,你這樣說就不對了,我若不顧忌你,我早把這些爛攤子撂給你們父子了,你以為我願意當這個皇上?!先君去時,誰在床頭哭哭啼啼拉著我繼位,還不是你那個爹?老謀深算,先把我算計進去!我找誰喊冤!」魯璟熙越說越氣憤,但一想到有人在殿內等他回去,他又情不自禁咧開嘴角直笑。
顧思犁渾頭渾腦道:「我爹的錯你找我爹去,天瑟失蹤三年,我受不了了,你們若再不放我,我就離家出走,到時候,咱們魯國鬧了笑話,你們可別怨我!」
魯璟熙此時心裡憋屈的難受,真想告訴他天瑟現在就在自己寢宮內,而且天瑟好像也沒有說過,不能將自己的消息告訴顧思犁啊,可是如果告訴他,這個想法剛冒出頭,自己心裡就有酸味湧出,什麼都可以讓,包括這個國家,這個皇位他魯璟熙都不會皺一下眉頭,可是天瑟就不一樣了,是他的珍寶,除非她自己走,反正他是不會主動讓出的。
顧思犁總覺皇上今日有些怪,說不出來的不對勁,看君主只顧沉思也不言語,顧思犁反而覺得自己方才有些咄咄逼人了,他撓下頭道:「算了,反正也不急在今日,皇上您好好想想吧,留得住我今天,留不住我明天,只要你肯放我,我爹那邊我自會說服,我先回去了!」顧思犁站起身,剛走兩步突然覺得沒守禮儀規矩,又返回身揖禮正式道:「臣,告退!」
魯璟熙一揚手,顧思犁大步下去了。他這剛一走,魯璟熙便三步並兩步,急速向自己寢殿走回。
蘇天瑟一直輾轉反側,聽到宮女和內監的諾聲,知道是他回來了。魯璟熙進來的功夫,蘇天瑟怕他再說瘋話,便往裡側著身體裝睡著。背後傳來躡手躡腳的腳步聲,看來魯璟熙是怕吵著她,只聽得他慢慢坐到了床鋪邊,便再無動靜。蘇天瑟終於知道什麼叫芒刺在背了,被人盯著的感覺真難受,她越來越覺得自己姿勢彆扭,就在快要躺不住的時候,只聽得「啪」一聲脆響,饒她沉穩,也被嚇一跳,稱機裝被驚醒坐起身,見魯璟熙正揉著自己半邊臉,上面赫然五個淺淡指印。
蘇天瑟略惱怒道:「你這又是做什麼,憑白無故打自己?」
魯璟熙先是道歉:「天瑟,對不起呃,把你吵醒了,」看她一眼,尷尬低下頭嘟囔著解釋道,「我一直覺得自己在做夢,幸福怎麼單單眷戀於我~」說到最後,他聲音輕至無音。
一顆心被天錦死亡的悲傷塞滿,天瑟的心再也不想去裝載什麼,只是為何那層愧疚當中,還有隱隱的心疼。不,不可以再惹情債,看到魯璟熙對她的深深癡迷,蘇天瑟越來越想逃。「璟熙,我……」蘇天瑟只說了三個字,便又硬不起心腸吐出那離別的話。
「天瑟,好好養傷,天錦沒有離開我們,」魯璟熙極為認真的看著她說道,「別忘記你答應我的事,別再消失,不管你要去哪裡,養好傷後,我都會送你去,但如果你再消失,我想我不會再有勇氣活下去了!」
他赤白的話語讓蘇天瑟禁不住臉紅,如月的容顏添了一絲羞澀後異樣動人,魯璟熙看在眼裡,欣喜若狂。到底蹭在床邊兒坐下不走,二人一時間尷尬看著,有種淡淡的情愫其間環繞,蘇天瑟被他這般舉動弄得躲不得,避不開,魯璟熙炙熱的目光直盯得她面龐發熱,更加紅透。良久,蘇天瑟輕輕說道:「我,這段時日不走便是了!」
這種朦朧答案,魯璟熙竟然感動的眼眶泛紅,眼淚很快滴落出來,嚅嚅而言:「真好,天瑟,這樣真好……」
蘇天瑟徹底服輸,暗忖他一個大男人,並且堂堂一國之君,怎麼這麼愛哭,偏偏自己吃不住男子這般,她輕拍下魯璟熙手背,安慰道:「好了,我答應你了不是?」待她想抽回手時卻晚了,好容易有這樣一個機會,魯璟熙哪肯放過,反手一抓,動作麻利、速度之快堪稱高手,將她小手一握,緊緊攥在了手裡。「璟熙!」蘇天瑟趕緊往回撤手,卻被更加握緊,而且眼見著魯璟熙又要哭的模樣,一雙眼睛如孩子般眼巴巴望著她,也不言語。
蘇天瑟又領教了什麼叫頭大如斗,一直覺得莫識君讓人頭疼,最粘人,沒想到眼前這個男子比小莫更甚。
蘇天錦的衣冠塚很快建好,蘇天瑟特地在內裡放了一罐新茶,在宮裡養了幾天,今日是頭一次出來。即墨大宅裡,舊墳跟前又添新墳,,卻沒有成雙的感覺,孤單和落寞在一起,更加淒涼。看著遍地的菊花,蘇天瑟突然意識到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上次她便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此時再也掩不住一絲驚慌,疑問道:「現在,怎麼會有菊花開,為何五月的天,如此寒冷!」
魯璟熙聞言趕緊摸下她額頭,此舉更引來蘇天瑟疑惑,魯璟熙回道:「天瑟,你病又重了?真不該今日出來,現在十月了,再過幾日,初雪下來,這些菊花不等敗便都落了,魯國寒冷,一向如此!」面對蘇天瑟的「糊塗」,魯璟熙擔慮不已,將她從墳前攙起,不容商議道,「今日就到此吧,回去讓孟神醫好好看看。」
「十月?!」蘇天瑟如遭雷擊,這是怎麼回事?穿透生死真相,難道變換的不止是空間,還有時間?「璟熙,現在,也就是說,我哥已經死了五個月了?」
魯璟熙覺得事情嚴重,不容分說一把將她抱起,埋怨道:「天瑟,難怪今早讓你多穿衣你不肯聽,怪我糊塗聽了你的,沒想到你病到如此地步,天錦死去三年多了,你竟然?」他重重歎出一口氣,趕緊抱她上船回宮。
三年多?蘇天瑟聞聽此言,一時間接受不了,真的昏昏然如同病重,渾身再也無力,陷入了一片黑暗。
無邊無際的黑,伸出五指,近在眼前卻也看不到,這種濃墨壓抑的蘇天瑟直想發瘋,使勁的喊,喉嚨痛的要命,卻沒有一點聲音出來。天錦~,天錦你在哪裡?明明剛剛離開我,為什麼竟然是三年,山中一日,世間風雲變幻,我錯過了什麼?
突然,一個高大挺直的男子背對她而站,就在前方。好容易看到了別的光彩,蘇天瑟就像看到了希望,並且覺得那個背影好熟悉,趕緊向前奔去。但她每走一步,那人又直愣愣飄遠一步,始終與她隔著距離。
「是誰?」蘇天瑟使勁一喊,驚了自己一跳,她終於發出了聲響。
那男子慢慢轉身,竟然是龍檀君,嘴角血跡一片,滿臉痛苦摀住胸口,「丫頭!我無顏見列祖列宗,你答應我,幫我尋片淨土,答應我~!」說完,他攸的一下融入了黑暗。
「龍辰奕!!」蘇天瑟驚叫一聲,猛的從床上坐起,終於從夢魘中醒了過來。守候在一旁的魯璟熙不顧孟子布和千里紅的存在,一把將她摟住,眼淚瑩落,打在蘇天瑟肩頭。魯璟熙聲音哽咽,「醒了,天瑟,你終於醒了!你昏睡了三天,你知道我有多害怕麼?!」
「三天……」蘇天瑟癡癡喃喃,「三天,三年?」她目光直直轉到魯璟熙面龐,雖然盯著他,卻像失去焦距般無神,「告訴我,龍國現在怎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