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年華冷春煙 第三卷 龍國篇 第十七章 虎竹救邊急,戎車森已行(上)
    冥夜桅央是出來透透氣的,龍檀君和魯世子均已不勝酒力,唯獨他還保持著清醒。榮王殿內太過悶熱,那二人兀自拚著酒,各自沉浸各自的心事,他豈能看不出來。其實有的時候,能有自己的心事,有被愛或愛過的心事,即使是段悲傷過往,也是值得羨慕的。冥夜桅央從來沒有愛過誰,他的理想是剷除那些擾亂國家的一切匪惡勢力,努力尋找的是維持冥國的和平與安穩。

    可是,剛才在那一片歌舞昇平中,在那種靡靡之音下,他看到龍檀君面上有少見的悲傷,魯世子也有著自己的思念,突然間,冥夜桅央覺得自己很空白,穿透回憶,除卻打殺,竟然沒再有別的。也試圖想念那些暖床的侍妾,但卻越想越覺得無味、落寞。正出神間,突然一雙手臂從他背後環上腰間,帶著一股子極好聞的清香,一副軟軟的身體依偎在了他身上。冥夜桅央下意識的觸上那雙手,那環到他前腰的盈盈軟腕,分明是個女子。正想回頭間,感覺那女子的臉龐緊貼到了他的背上。

    「天錦∼,是你麼天錦,我是在做夢麼?真的是我的天錦麼∼」蘇天瑟的聲音低迷,癡癡綿綿,讓冥夜桅央一時間亂了方寸,定是這宮裡的侍女吧,想對她說認錯了人,卻被她那濃郁的憂愁浸染,只悶悶吐出一個「我~」字,接下來竟開不了口。

    聽到他的聲音,雖然只有一個字,但蘇天瑟更無懷疑,「天錦,我是天瑟啊,你知道麼,離開你的這些日夜,我有多麼的想你,天錦,你是隨魯世子混入宮裡的吧,因為不放心我,是麼?」蘇天瑟聲音漸漸有些哽咽,帶著些撒嬌的意味訴說著。

    冥夜桅央霎時記起,莫非她就是上次有過一面之緣的少女,蘇天錦的妹子蘇天瑟?可是,這也太巧了,她怎麼會把自己當成蘇天錦?一個片段湧入腦海,魯世子曾經說他的身形和聲音都像極了一個人,難道就是蘇天錦?

    真正覺得有些好笑,冥夜桅央輕輕拿開她的手,轉過身體,面向她剛要解釋,卻更開不得口。他一個練武的人,視線自然好,此刻的蘇天瑟如降落人間的仙子,如一攏明月,霧煙迷濛,綽約娉婷。在這極暗的角落裡,蘇天瑟卻只能看個輪廓,即便如此,她剛一抬頭,冥夜桅央心裡猛然驚慌,像他自己犯了錯般趕緊側身,一語不言就要從她身邊擦肩而去。

    「天錦!」蘇天瑟復又拉住他手臂,言語略有緊張,「你,要走?」

    「姑娘,你認錯人了!」冥夜桅央不敢看她,為免尷尬,狠了狠心說道。

    「天錦~」蘇天瑟聲音壓低,有了然、有寬慰,「莫怕,此刻無人,你不必懼怕什麼!」

    「夜深人靜,男女獨處多有不便!」冥夜桅央也不知道自己擔慮什麼,總是害怕再多呆下去,害怕與她面面相對,即使曾經以少對多的面對那些兇惡的馬匪,他也從未有過像現在這般想逃離的念頭。

    掙脫了她的手,剛走出兩步,蘇天瑟在他身後冰冷說道:「天錦,你,還沒有吻我呢。」

    一句話驚得這個男子如霹靂擊中,剛才她說什麼?蘇天錦,吻,蘇天瑟?他們,不是兄妹麼?還是他聽錯了?猛的回頭,蘇天瑟已經走近,言辭冷如薄冰,「你真的不與我相認麼?」只是,她說完以後未再糾纏,慢慢向來時路走回,「天錦,如果你有了好的歸宿,我願你幸福!」她聲音中有無限惆悵,令聞者心碎,「只是,天瑟的心,為何那麼疼。」

    剛剛的希冀都化為烏有,所有欣喜都成了狼狽,自己的一廂情願象糟糠般被無視,曾經的心有靈犀與親暱都轉眼成了陌生,是因為魯國的二公主麼?是因為那個汀芷麼?自己被別人替代了,還是自己原本就是個替代。

    天錦呃~,正如你說的,我們,是不是錯過了什麼?為何我的心,那般疼呢!!

    蘇天瑟單薄挺直的背影如化仙羽去的月神,帶著幽怨的話語字字傷感黯然,再加之她淺淺低迷的聲音,冥夜桅央鐵打的心此刻也融了,此情此景,任何三尺男兒,怕是也抵不住這般綿恨的似水柔情。哪裡再有理智去辨別自己是被錯認,也沒有多餘的心思去顧慮蘇天瑟與她兄長間的曖昧情感,縱然這種混沌狀態下自己一伸手可能就將淪為小人,但有一點冥夜桅央是清楚的,這種幻景,這場際遇,怕是一錯過便不再擁有。

    剛要上前挽留住那憂傷的人,卻被另外一個突兀出現的人生生阻斷。魯世子身軀搖晃著,一腔醉意擁住蘇天瑟,「蘇姑娘,是你麼?孤在做夢麼?」

    「世子?」蘇天瑟欲掙脫,卻被他箍的生緊,尷尬的向後望一眼冥夜桅央,可惜後者也同樣感覺,此刻是進退不得。無奈,蘇天瑟對魯世子道:「這是怎的,飲這忒多酒!」而魯世子哪裡還懂回應,唯覺得如在夢中,只顧不肯放開思戀的人,喉嚨間嘟囔的話語讓二人聽得半知半解。

    冥夜桅央心裡有著隱隱的不舒服,想離開卻又怕蘇天瑟會「吃虧」,硬生生搭著厚臉皮上前將魯世子的手扯開,拉蘇天瑟到了懷中,邊說道:「璟熙,你醉了!」

    「央弟?」魯世子倒仍能分辨得清,只是舌頭不麻利,「她,她就是蘇天瑟,你可還記得,我曾說過,你與一個人相像,就,就是她哥哥蘇天錦~」。雖然混沌,但他努力說出的話語這兩人還是大體聽懂了。一句話,打擊得蘇天瑟臉火燒火燎,汗顏之下明白自己剛剛認錯人了。

    「我是冥夜桅央!」冥太子輕咳一聲,簡明公佈了自己的身份,與此同時他隱約惋惜,有些羨慕起傳說中的那個天才少年蘇天錦。

    「原來是冥太子殿下!」蘇天瑟也強裝隨意,魯世子雙臂眼見著又要扒過來,冥夜桅央上前一步擋在了蘇天瑟前面,「璟熙,我扶你回去吧!」

    「央弟,莫擋住蘇姑娘!」魯世子此時風度全失,只怕蘇天瑟又消失般緊張。

    「太子殿下,」蘇天瑟似乎不領情,拉過魯世子的手對冥太子道,「我借世子一會兒,榮王殿前麻煩太子予龍君道個情由,告辭!」既然不是蘇天錦,天瑟已經無甚好留戀的,拽著腳步發軟的魯世子快步離去。佳人遠去,淡淡惆悵卻長久的留在了冥夜桅央的心間。

    卻說蘇天瑟一直將魯世子拉到了宮裡人工鑿建的湖泊旁,正是前段時間,蘇天瑟「投湖自盡」的地方。岸邊是密集的竹林,此刻四處靜寂,極是黑暗,也無守夜的護衛駐守。只有扮成「繼統領」的即墨非卿遠遠駐足,默默守候。魯世子被拉蹌了一路,胃裡翻滾,異常難受,彎著腰好一陣子亂吐,一時間酸氣、酒氣瀰漫,他似乎難受至極,自己也覺得味道難聞,拉著蘇天瑟挪了個地方。嘴裡含混不清的一直喚著「蘇姑娘」。

    「把他扔下去清醒清醒!」蘇天瑟冷冷道。話音方落,遠處的即墨非卿便依她令而行,接下來那詭異的事情在她意料中發生了,魯世子被一股真氣帶動,凌空翻越過湖邊欄杆,「撲通」一聲落入湖中。登時,涼水一浸,魯世子就有了幾分清醒,掙扎間湖水又嗆他一口,他剛想呼救之際,卻又被莫名甩上岸。

    「世、子、殿、下~,可好些了?!」蘇天瑟淺笑問道。

    「蘇姑娘,我~」魯世子訕訕開口,但覺得面上無顏,不明白自己怎的如此狼狽出醜。但旋即,他又突然上前攥住蘇天瑟的手腕,一臉急切道,「蘇姑娘,快,咱們馬上離開這個地方!」

    「去哪?」蘇天瑟覺得此人天真憨直的可愛,不禁少有的帶著戲謔故意問道。

    「哪裡都可,我定要將你救出去。」他邊說邊拽她沿著湖邊走,卻不知道更是往深宮方向在行,「我早猜出是龍檀君將你藏匿起了,幸而讓我遇見了你!」他猛然又頓住腳步,才想起來問道,「蘇姑娘,你可知哪邊是出宮的方向?」

    「皇宮守衛眾多,即便知道,又怎能出得去?」言罷,蘇天瑟還故意哀愁的歎口氣。

    「別怕,龍檀君能奈孤何?」魯世子在心愛的女子面前,如同每一個平凡的男兒一般,都有著濃濃的保護欲。

    「只怕這樣冒失,黑夜裡萬一有個奴才認不出,傷了殿下如何是好!」蘇天瑟黯然說道。

    魯世子聽她如此關懷自己,心神一蕩,緊拉住她手衝動道:「蘇姑娘,我,你放心,無論如何,我不會任你流落在此的!」

    「世子~」蘇天瑟略有感動,倒也不全是偽裝。

    「叫我璟熙!」藉著酒意,魯世子動情道,「天瑟,叫我璟熙!」

    「璟熙~」蘇天瑟言語中稍有羞澀,輕聲喚著他的名字。

    「天瑟!我,」魯世子欣喜若狂,頓時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喜悅,衝動下就要擁她入懷。

    蘇天瑟極小聲的輕咳一下,「繼統領」立即殺氣騰騰的大步過來,一把拉過蘇天瑟道,「蘇姑娘,屬下找了您許久,皇上嚴令禁止您離開榮華殿,您最好別讓小的為難!」緊接著,他沖魯世子審問道,「你乃何人,在此做甚?」

    「孤乃魯國世子,應龍主相邀夜宴,怎的?還需事先向爾稟告麼!?」魯世子言辭威厲,與他在蘇天瑟面前表現的丰神溫雅大不相同。

    「原來是魯世子殿下,在下奉吾君主之命,將蘇姑娘帶回,打擾了魯世子在此遊湖的雅興,望殿下恕罪,蘇姑娘~」他對蘇天瑟冰冷而道,「這就隨奴才回去吧!」

    「大膽!」魯世子惱怒道,卻被蘇天瑟輕聲制止,她勸道:「世子,你我均身在龍國皇宮之內,這裡護衛重重,天瑟在此多謝世子相救的厚意,但請世子萬萬不可莽撞行事,一切~從、長、計、議!」說完,她加重了力道在他掌心捏了捏。

    魯世子情愫濃郁,只覺心頭似種下朵花般,柔軟綻放,不捨得她離去,卻也知她說的是實情。「天瑟!你等我!」幾個字,是叮囑,是承諾。

    看著蘇天瑟被那個「統領」請走,久久地,魯世子都佇立在那兒,身上的濕濡被夜風一吹,再涼也及不上他那失落的心。捂上胸口,內裡空空如也,分明是帶著依戀,已經隨剛才的女子一併去了。

    扮作惡人的假「繼統領」與蘇天瑟將近榮華殿,即將步出這片竹林時,即墨非卿語氣平淡道:「一直未看出,你倒會演戲!」

    「未演,真情流露而已!」蘇天瑟同樣淡淡回著。

    即墨非卿沒再接話,繼續前行,一直行到榮華殿前,他才漠然說道:「我休班了,你早些休息!」言罷,他沒有一絲留戀的意思便邁著大步而去。蘇天瑟頓時有種吃憋的感覺,她搞不懂,為何每次在他面前自己都那麼挫敗,好像總在無理取鬧、一反常態的使小性兒,可是即墨非卿卻根本不屑與她玩這種把戲般,如此直白的無視於她。縱她自恃穩重深沉,心思與才歷天縱敏捷,但在他眼中,直把自己看成個孩子,說白了,即墨非卿壓根沒想跟她玩兒。心頭賭著口氣回到寢居,卻見香嬪與小菊正在此處,本來二人說著話兒,見到她回來,小菊一拽香嬪,二人齊齊跪地,香嬪面現羞愧,小菊磕了個頭,央求道:「主子,救救奴婢的妹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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