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年華冷春煙 第二卷 魯國篇 第十六章 飄零盡日不歸去,帖破清光萬里天(上)
    蘇天瑟進了帳,卻見裡面還有一個人,正是那些護衛中的首領,一個二十出頭的少年,虎頭虎腦的樣子甚是可愛,一張娃娃臉,見到蘇天瑟進來,他笑了笑,半邊臉上現出一個酒窩兒。「蘇公子,晚上我就和你擠一塊兒吧,這樣安全!」

    「這也是魯世子交待的?!」蘇天瑟眉心微蹙,她暗暗忖道,也是時間背,自己恰巧還來著葵水呢,索性用魯世子來壓制這個護衛統領。

    「沒有!」那個少年面上竟然沒半點尊崇之色,反而隨意地往棉褥上一躺,翹著腿兒說道,「他能想這麼多?只是讓我一定要保護好你,對了蘇公子,你跟璟熙是怎麼認識的?」他看了看蘇天瑟一臉探究的神色,又補充道,「忘了跟你說了,我是顧國公之子顧思犁!」

    顧國公?!此人地位可真不是一般的尊崇,可以說,他在魯國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手中有魯國先帝所賜的御鞭,可以上打昏君,下打貪官,比魯世子如今的地位還要高。在魯國,國公的地位就像是一個固定的神,穩穩地站在三公九卿之首。且顧家這個國公尊號是世襲的,誰人不知顧國公只有一子,就是堂堂武狀元顧思犁,也就是說,這個顧思犁,等他父親百年之後,就將是下一任的顧國公。

    蘇天瑟一臉陰沉,「胡鬧!」她不悅道,「世子怎麼把顧公子安排來了,不知道此行有多麼危險麼!」

    「所以說呀,你和璟熙關係肯定不一般,那個臭小子,背著我爹死皮賴臉地求我,這要讓我爹和國主知道了,璟熙可就∼嘿嘿!」顧思犁一臉奸笑。

    「無妨!明日一早顧公子就速回都城吧,所幸咱們並未走出多遠,不知道是顧公子,天瑟一路上有冒犯之處,還請顧公子多多包涵!」蘇天瑟抱拳一揖。

    「噯∼」顧思犁裝出一臉的老成樣子,頗不耐的揮下手說道,「和他一樣的書獃子氣,難怪他要幫你呢,敢情是酸味兒相投∼」他轉而說道,「我既然是受人之托,肯定不會半途而廢,再者,誰還膽敢劫咱們,等出了咱們魯國邊境,就掛上咱的旗子,看誰敢公然跟魯國作對!」說著他拍拍他身旁的一個大包裹,「嘿嘿」一笑道,「璟熙還真是照顧你啊,連旗子都為咱們備好了!」說完他偷偷扯出一塊兒旗子的邊兒,蘇天瑟果然看到了明黃的纓穗兒。

    「可你,怎麼不跟你的兄弟在一起?」蘇天瑟竟然不知道該如何才能將他趕出去。

    「你這人!」顧思犁不悅道,「你以為我願意和你一個唯利是圖的商人在一起?要不是璟熙一再囑咐,我何苦討這閒差!我平生最喜的就是∼」他嘩嘩一比劃,「上陣殺敵!!」

    蘇天瑟覺得真要無語了,此人嚴重的精力旺盛,她知道多說也是無益,此時肉香飄溢,顯然外面已經將肉燉上了。

    「東家!」張猛二兄弟走過來,後面跟著一個老漢,柴火映射下,蘇天瑟知道這定是他們兄弟二人的父親張順了。

    「老人家!」蘇天瑟迎出來。

    「東家!」沒成想張老爹竟然跪下來,兩兄弟也一先一後地跪到地上,蘇天瑟趕緊去拉,「你們這是做什麼?」

    「東家!」張老爹老淚渾濁,「只是些不成器的牛肉,沒成想東家心善,賞了俺們這許多銀子,可要怎麼感謝東家的大恩大德啊!」他邊說邊拉著兩個孩子磕起頭來。也不怪張老漢激動,十兩銀子如果省吃儉用,可以過活五年了。像張猛兩兄弟這樣的,在別的字號做苦工,一年下來,不吃飯不花銷,也就是一兩銀子的錢,稍不濟的苦工,都是光管飯,哪裡有什麼工錢,一年下來頂多幾十文罷了。

    「張猛張虎,快把你們老爹拉起來!」蘇天瑟一看軟的不行,直接命令道。

    這三人互相攙著起來後,張老爹兀自說著,「白白地拿了東家的銀子,這可怎生是好啊,俺們這窮苦人家,拿甚來報答東家啊!」一聽到此,蘇天瑟倒是佩服起張老爹的人品來,她看他一眼道,「不知道老人家是否也做鼓的生意。」

    「唉∼」張老爹一臉悶色,「雖說俺們這兒的鼓也是魯國出了名兒的,可是誰家總買這玩藝兒啊,一個鼓買回去,十年八年的用不壞,沒錢人家買了沒用,也買不起,有錢人家能買得起卻也不是常用啊!」

    蘇天瑟問道:「老人家,你們都是做那種大鼓的,我想要一種小鼓,」她盡量詳細比劃著,「用木頭作圓框兒,框裡面四周安上小鐵環兒,不知老人家能否給天瑟做一個?」

    「哦?」張老爹一臉稀奇,一直都是做大鼓,越富有的人家鼓要的越大,還沒聽說要小鼓兒的,而且樣式還這麼新奇,他一臉興趣地應承道,「可以做,可以做,像東家說的,晚上我就能做出來,一定用上好的牛皮給東家做!」

    蘇天瑟問道,「不知道可有制好的現成羊皮?」

    「有的有的!」張順老漢直點頭,問道,「東家是要用羊皮做鼓面兒?」

    蘇天瑟微一點頭。這張順老漢開心離去,心裡總算舒服些了,能為這個好心的東家做點兒事,也不枉東家施捨一場了。

    再說都城內的蘇府院裡,蘇天瑟到現在還未歸來。軟情身子沒好,一直躺在屋裡,床裡面汀芷歪在那兒睡的正香。洛尋卿看她醒過來,端了碗粥送過來,說道,「喝點兒粥吧,吃些東西才能好得快。」

    軟情坐起身子,頭上蒙著白色的棉布,因為失血,臉色現著些暗黃兒,她輕聲問著:「阮公子,不在麼?」說完,她低下頭去,兩滴眼淚掉了出來,「嗒嗒」打在被面兒上。

    「別多想了,」洛尋卿安慰著,「今天繡林閣、賭坊和女苑都出了事,他們三個分頭都趕過去了,剛才還捎了信兒,今晚兒是回不來了!」

    「尋卿,」軟情看看裡面的汀芷,一臉熟睡的樣子,她才放心說道,「我是不是很沒用,看到阮公子對小姐,我就∼誰承想,竟然磕在了石頭上,給你們添麻煩了。」

    「這是哪裡話?」洛尋卿安慰著,「大家都很擔心你的,別多想了好麼?把身子養好了,一切事情才好說,你就是不為自己想,也得為汀芷想啊!」

    軟情低聲泣著,洛尋卿看她這副樣子,突然故意眉頭一擰說道,「可說呢,阮公子臨走前還交待我,一定要把你哄開心了,你看我,唉,這點事情都辦不好!」

    「真的?!」軟情一把抓住她的手,急切道,「阮公子真的這樣交待你?」

    洛尋卿故意使勁歎口長氣說道,「唉∼,可不是麼!你說阮公子可真奇怪,為什麼自己不來跟你說,非要我幹這種出力不討好的活兒,白白地辛苦為你熬粥,可你連看都不看一眼!」

    「你這丫頭!」軟情一點她腦門兒嗔道,「還不快端過來∼?!」

    「是,主子∼」洛尋卿怪模怪調兒的說道。

    「你呀,越來越像莫公子了!」軟情開玩笑地說道。卻沒料到她一句話,讓背著她端粥的洛尋卿瞬時紅了臉。

    再說蘇天瑟一行,窮鄉僻壤裡來了這麼多的人馬,村民們一個個跟趕集式的都過來瞅熱鬧。閒來無事,一幫子年青的小夥計竟然圍著火盆開始唱起了歌。他們的歌喉不是那麼地動聽,但是集中在一起,卻給這個夜裡添了幾分活力之氣。

    張順老漢也把那個小手鼓做好給蘇天瑟帶來,她拿在手上輕輕拍擊,時而放緩,時而緊湊,帶著異域風情的曲子從蘇天瑟嘴中輕輕哼出。沒有什麼詞,只是簡單的輕嗯和偶爾的「啦∼」、「啊∼」之類的從唇間吟出,卻讓張順老漢聽的喜不自勝,眼睛發直。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東家哼出的小曲兒,讓張順老漢聽來,竟然有種興奮起來,想手舞足蹈的感覺。

    他從腰後又取出三個同樣的小鼓,蘇天瑟眼睛一亮,張順老漢解釋道,「俺看東家喜歡,所以多做了幾個給東家帶上!」

    蘇天瑟微一笑,說道,「老人家,可否再給我做幾個架子,要正好能架起這幾個小鼓!」說完,她比劃著架子的高矮。張順老漢聽了直點頭道「這有何難,反正現成的木頭多得是,我一會兒就給東家拿來!」

    他走後,蘇天瑟欣喜地看著這個小鼓,眉眼間有著她這個年紀應有的快樂。

    外面合歌的聲音越來越多,傳地越來越遠,蘇天瑟卻躺在了棉褥上,帳篷外四處都有火盆,所以內裡倒不是特別地冷。出門在外,也不能有那麼多的要求了。躲在被子裡,蘇天瑟稱顧思犁在外面吃飯還未歸的時隙,趕緊換了換內衣和廢棄的經棉。這個時空就是這點最不好,女子來葵水都恨不得整天不活動,沒有特殊的能用的東西,只能墊些棉布之類的,幸而自己葵水一向不多,否則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瓊枝巍巍兮,白霧浩浩然。

    吾將拍馬行,白馬不肯前。

    月兒高照兮,為我照前程。

    大河流向東,誰欲破浪乘。

    娟娟盼歸兮,幼子繞瓦溝。

    何時王孫侯,登臨玉閣樓。

    陣陣歌聲入耳,伴隨著一陣涼風,顧思犁週身寒氣地進來。「蘇公子吃過了?!」顧思犁一臉疑惑地問,他覺得自己已經吃的夠快的了,不敢離開這個少年太久,卻又不願意和一個商人一起吃飯,所以他剛才就回到他的護衛組裡去了。

    蘇天瑟微點下頭,面上不冷不淡地,她怎會不知道這種世家貴族的想法,商人在這個時代裡,還是處於階級的中下層的,除非你在朝廷中有背景,否則再有錢,也沒法打進那些士家貴族的交際圈中。所以蘇天瑟也不願意過多的和顧思犁去交談,免得這個顧國公之子誤會自己想高攀他什麼的。

    顧思犁見這個少年不大待見自己,他偎著躺在另一邊的棉褥上,反而對她產生了些許的興趣。「聽說你是錦瑟字號的東家?你們字號在魯國也算是最大的商號了。」他說到最後,聲音有些懶洋洋地拖曳。

    蘇天瑟也沒看他,只是表面上恭敬地回道:「糧號一直為我所經營,已經不屬於錦瑟號了。現在錦瑟號的東家是我的兄長。」

    「分家了?」顧思犁面上一絲瞭然的輕視,言語中也甚是明顯的不屑,「你們這些商人就是這樣,為了些許錢財,都是六親不認的!」他看到蘇天瑟淡漠的表情,好像自己不存在一樣的無視,他心裡有些不舒服,接著近乎挑釁地語氣問道,「怎麼蘇公子認為我說的不對麼?」

    「顧公子高見!」蘇天瑟平靜地回話,聽不出是贊成還是反意的諷刺。

    「哼∼」顧思犁越看她越覺得不順眼,仗著魯世子的勢,竟然真的以為自己多麼金貴了,要知道,魯世子見著顧國公還得先行禮呢。顧思犁翻身往裡側身躺著,不想再看見蘇天瑟一眼。

    「東家,東家∼」李七在帳外喚著,蘇天瑟略略坐起身向外問道:「何事?」

    「東家去外面樂呵樂呵吧,大夥兒都想見見東家呢!」

    顧思犁轉過身子,面帶不悅地看著蘇天瑟,蘇天瑟立時明白,他不想讓自己出去,因為自己一出去,他就又得跟著自己,於是蘇天瑟對李七回道:「跟大伙說說,我就不過去了,明天還要趕路,你們也早些歇著吧!」

    「東家∼!」李七還沒應,那張順老漢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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