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蘇天瑟叫住他們,想到明天自己就這樣走了,不免心生默然,「你們,以後要好好的!」說完這一句,蘇天瑟突然覺得,自己就像個上了年紀的母親,對這兩個人是如此的放不下,恨不能日日夜夜都在他們面前叨嘮著,要平安,要注意身體,要時刻小心感冒,要按時吃飯,要∼,可是,縱然眼前相聚在此,轉眼間卻各走各的軌跡,誰也安排不了誰的前途。
「知道了!」兩個人雖然都快三十了,在她面前卻都像永遠長不大的孩子,任性著,恃寵生嬌,執拗而又不知進退,可偏偏,他們喜歡這樣,她也喜歡看他們這樣。
「天寒地凍的,以後別仗著身子比一般人硬朗,就半夜裡四處跑,要出來也多穿件衣裳!」她看到了阮非泊身上結的一層白霜,這個傻小子,肯定在外面躲了一會兒了。轉而又對開始吃醋不悅地莫識君說道,「還有你!要是愛哪個姑娘,就明明白白地告訴人家,如果不愛,也要告訴人家,拖拖拉拉地,對誰都不好!」
「知道了!」兩個人都搭拉著頭,但嘴角都有幸福的笑意。
「還有你!」她看向阮非泊,「看一個人要用心看,一定記住!切莫為了一時的善良和心軟,傷害了真正愛護你的人!」
「小莫,一定要照顧好非泊!別再仗著他老實總欺負他!」
「你們要和天錦處的好好的聽到了麼?別盡做些讓我生氣的事兒!和你們說了多少次了,不要教他學些不好的東西,尤其是你小莫∼!」
「好了,煩死了!」兩人一起堵起耳朵,面上的笑容咧的大大的,像兩個降落人間的神仙少年,是啊,他們的容顏與十年前根本沒什麼大變化,也許與他們所修煉的深厚武功有關係吧。
「煩了就走吧,我困了,要睡了!」蘇天瑟說著說著好像馬上要睡著的樣子。
「嗯!天瑟,我們走了!」阮非泊有些依戀地說道。
蘇天瑟一揚手,二人出了門去。她呆呆地看著門口,許久許久後,自語呢喃,「再見了,我最愛的人!」
魯國都城外的十里亭內,蘇天瑟的糧隊剛剛先行一步。魯世子在亭內與一襲男裝的她把酒飲別,因怕路上不便,所以蘇天瑟依舊掩藏了女子的身份,對於她此舉,魯璟熙也是極為贊同。正當晌午,白日高照,埋過了腳踝的雪有了化的痕跡,刺目的亮光照著行走的隊伍,每個人都不敢直盯地面,只覺睜不開眼。蘇天瑟不善飲酒,且還要趕路,所以碗內是些不醉人的果子蜜。倒盡壺中最後一滴,魯世子知道,已經沒有理由再拖延。「天瑟,」他眼中儘是不捨,「一路順風!早去早回!」
「承世子吉言,天瑟一定不忘世子叮囑,也願世子能夠保重身體!」蘇天瑟豪爽地一仰脖幹盡這一碗。
魯世子看向她的神色中有掩藏不住的癡意,面色默然地一口飲盡。二人出了亭,他將馬韁繩從木樁上解開,白馬嘶鳴了一下後,四蹄在原地開始踱步,像是等不及就要開始奔跑般。他扶著天瑟道:「稱天還早,快些趕路吧!」
蘇天瑟順他力勢一踩馬蹬,十分輕逸地翻上馬背,她看了下跟在自己後面也翻身上馬的二十個宮廷護衛,從他們各個鼓起的太陽穴,可以看出這些人均是懷有深厚內力的功夫高手。魯世子對這些人命令道:「一路上,一定要照顧好蘇公子,如有閃失,你們也不必回來了!」
「是!」眾侍衛齊聲道。
蘇天瑟在馬上向他抱拳感激道:「天瑟在此謝過世子,日後回來,定當報世子今日之恩!」
魯璟熙拽著韁繩,望著她被狐裘映得更加明媚的臉龐,那上面洋溢的是一種自信的光彩,是別的自幼便被灌輸要依附男人的女子所沒有的,魯璟熙想,也許,她身上的這點,才是最令他欣賞與著迷的。湊近她,他低聲囑咐著:「天瑟,一定要平安回來!」
「好!」蘇天瑟說完,沖後面這二十個侍衛一招手,宏聲道:「出發!!」
魯璟熙鬆開韁繩,蘇天瑟的馬慢慢拔蹄,她開始漸行漸遠,回頭的笑妍讓魯世子幾乎想就這麼跟了去。「後會有期!」蘇天瑟衝他揚了下手喊著,接著狠狠一抽馬鞭,淺雪擋不住白馬的奔騰,轉眼間,蘇天瑟和那些護衛的馬隊列成一條線般,蜿蜒遠去,最終消失在極盡目光處。
蘇天瑟一行二十一騎輕裝簡陣,很快就追上了前面的糧車隊。一共七十大車的稻種,每輛馬車都由四個壯年男子負責。蘇天瑟將魯世子所派遣的其中十個護衛安插到了車隊的最後方,她帶領著剩下的十騎開拔到了車隊前首。
前面當先領路的是四個精壯的中年漢子,所有這些人,都是各糧號守衛和夥計中選拔出來的體質好的男子,剩下的那些人蘇天瑟都另有交待,將命令寫在書信中交給了各掌櫃的。她一路奔來,那四人都向她尊稱道:「東家!」這些人平日裡是見不到東家的面的,他們各掌櫃的只交待是東家帶領著他們遠行,卻不料是眼前這個有如天人般俊美的少年。蘇天瑟衝他們笑下點點頭,問他們道:「路途遙遠,有勞各位了,天瑟在這裡先謝過!」
「東家這是說哪裡話,要不是東家慷慨,我們一家老小兒的,怕是這個冬天難熬過去啊!」左邊一個三十出頭的漢子說道。
蘇天瑟稍一勒馬,衝著隊伍高聲喊道:「兄弟們,大家腳程快慢沒有關係,稻種損失、哪怕落了車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別丟了人,快過年了,你們卻跟著我遠走他鄉,但你們放心,我蘇天瑟在此承諾,日後只要有我的吃穿,就一定有兄弟們的吃穿,讓我們大家都過上好日子!!」
「好!」
「東家放心!」
一聲聲回應式的吶喊,帶著承諾,帶著他們的忠誠。那些老實純樸的人們哪經得她如此慷慨激昂的話語,一個個都恨不能腳下生風,把這些稻種一夜之間背到冥國去。那些魯世子的護衛們,一臉肅穆地在她身後看著,眼神中漸透露出尊敬之色。其實蘇天瑟並不知道,魯國所有的宮廷侍衛,並不是普通百姓之子能夠通過什麼考試之類的途徑當得上的,雖然要經過比武校場這一關,但是他們所有人的背景都是各大世族子弟,骨子裡透露的都是高人一等的傲氣。所以當他們一開始接到任務,要他們去護衛一個地位低下的商人,尤其是一個少年的時候,他們都對此頗為微辭。但現在面對這樣一個天人一般的少年,他們的想法從他們的面色中,已經能看出,正在慢慢改觀。
「各位兄弟,此去至少數月,路上不能總這樣不知名不知姓的,咱們為了以後好相處,都報下各自的姓名,互相熟悉一下吧!」蘇天瑟對這四個漢子說道。
眾人馬頭幾乎平齊,因照顧後面糧隊,再者地面尚有積雪,所以速度都是放得極緩。「我叫周士,」還是最左邊的那個漢子拍了下胸脯說道,「前年我一家四口兒還是討飯討到咱們糧鋪的,當時掌櫃的把我們一家收留下,說是東家訂的規矩,不能在咱們字號的門前餓死人!」這周士邊說聲音邊梗咽,「東家,你是不明白,這口飯,對於我們這種人來說,就是救命的仙藥啊!」
蘇天瑟歎口氣,寬慰道:「周士大哥,以後日子會越來越好的,相信我!」
周士使勁點下頭,在這樣一個少東家面前,他不知道為什麼,卻覺得自己像個孩子一樣。「東家,我周士一家的命都是您的!」
蘇天瑟笑著衝他搖下頭,一臉正色地說道:「周士大哥,你記住,無論什麼時候,命都是自己的,我幫你們任何一個人,並不是要你們要命回報,只是想讓你們能夠盡量過得好,如果我要圖回報,那就不是和善,而是行惡了,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呢?」
「蘇公子說得好!」說話的是這二十護衛中的領隊之人,他這一騎正在蘇天瑟的旁邊。
「俺叫張猛,這是俺弟弟張虎,俺們就是前面鼓家鋪子的人!」說話的是緊挨著周士的年輕些的漢子,他一臉絡腮鬍子,倒是有些形似三國裡的張飛,只是面龐沒那麼黑,他所說的弟弟張虎,就是他旁邊和他有些相似,但沒留鬍子的一個白面男子了。
「我叫李七,上面有六個兄姐,排行第七!」最右面的這個也只有三十左右,一身衣服穿的極為乾淨,倒是有些書生氣,唇上蓄的整齊的鬍鬚,面上似乎是天生的笑容,說起話來讓人也感覺舒服。他接著說道,「東家不知道他說的『俺』是啥意思吧?」他笑著指指張猛。
「知道,知道,是『我』的意思!」蘇天瑟笑著回道。
「哦?東家去過俺們鼓家鋪子?」張猛一臉興奮。張虎「噯∼」了一聲道,「咱那忒窮,除了會做鼓沒甚東西,東家哪會去?!」
「我並未去過,只是以前也聽人這樣說過,不過今晚咱們不是就要落腳在那兒了麼?」蘇天瑟問道。
「是,天黑前肯定能到!」李七說道。
幾人邊聊邊走,倒也不寂寞,一路下來,眾人發現東家實在無甚架子,這對他們這些窮苦的老百姓來說,是難得遇到的事情。夕陽即將落下時,一行隊伍終於落腳到了鼓家鋪子。眾人紛紛下馬,糧車都集中在一處,將馬拉去餵食飲水,支帳篷的開始清雪地打地樁支木架。張猛兄弟二人倒開始和來看熱鬧的村民打起了招呼。
「這不是順哥家的倆兄弟嘛!」一個六十來歲的老漢肩上搭著處理好的干牛皮,一眼看到了這兩個兄弟。
「叔,俺們這次是跟東家出來辦事兒的,看見俺爹沒?」張虎笑著問那老漢。張猛在蘇天瑟耳邊低述道:「俺們鼓家鋪子,一村的人都姓張,這個是俺們鋪子裡生意最好的張老漢。」
那張老漢眼神兒可能不太好了,瞇縫著眼看到了蘇天瑟,走近些驚呼著:「噯呀天,這東家長的比姑娘還俊吶!」
蘇天瑟只是低頭微笑,卻見這老漢還是象瞻仰她似的盯著她稀奇地看,便找話道:「這位大叔,生意還算興隆吧,聽說你們這裡做出的鼓音色是最純正的!」她們在這交談著,隊伍裡該忙活的都已經整理完,天黑下來,火盆開始支上,有的已經點起了柴火。
張老漢搖頭歎著,「比不得東家的大買賣啊,我們也是餬口飯吃,鼓做的越結實,新鼓就越賣不動嘍,這年下的,不好過呀!」
這時,周士從別處過來,「東家,別站在外頭了,到帳裡暖和著,剛才張虎的爹拿來了些牛肉,咱們晚上燉著吃吧。」
「我們這兒啥都缺,就是不缺牛肉!」張老漢指著自己肩上的牛皮說著,面上有笑也有苦澀,說完他踩著雪蹣跚而去。
「周士大哥,」蘇天瑟邊往帳內走邊交待著,「給張猛他爹支上十兩銀子,天寒地凍的,且過個好年吧!」
「誒!」周士一臉喜慶,「我替張猛張虎謝過東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