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年華冷春煙 第二卷 魯國篇 第十三章 閒坐悲君亦自悲,百年都是幾多時(下)
    「小莫,你別再逗天錦了!」阮非泊一直神情冷冷地,這兩天他的話極少,眾人在他面前也避免提及天瑟,蘇天錦剛剛升起感動,沒想到非泊如此心情時,還能幫他說話,只是沒想到,悶悶地阮非泊又加了一句不冷不淡地話,「最難消受美人恩嘛!」

    「阮非泊!」蘇天錦一撂筷子,眾人哄地又笑起來。

    這時,聽到後院裡傳出女子撕心裂肺地哭叫聲,眾人都放下碗筷走向後院。燭火通明下,管事的正狠狠地一鞭子一鞭子的抽著肆兒。小丫頭在地上翻滾著,邊哭邊喊著「饒命」,她身下的雪也隨著她的翻滾而露出片片血印。

    「啊!」汀芷鑽入蘇天錦懷裡。

    「住手!」莫識君命令道。

    管事的剛停手,一聲「不准停!」蘇天瑟在屋內打開門,俏生生的人,面上卻偏偏如羅煞般陰森。

    那管事的兩邊都不敢不聽,腦門子上嚇得直出冷汗,看看這個又望望那個,沒辦法,最後將求救的視線落到了蘇天錦身上。

    「怎麼~」蘇天瑟拉著長音,「這個家我還做不得主了麼?」

    「天瑟,到底出了何事?」蘇天錦一手緊摟著害怕的汀芷,另一隻手指了指地上哭泣的肆兒。肆兒總算看到了救星,她忍著疼痛,爬到蘇天錦腳下,拉著他的衣擺求道:「少爺,救救奴婢吧,奴婢不是故意不給小姐送飯的,實在是不知道小姐沒去前院吃飯啊!」

    這句話說的眾人皆面面相窺,他們還真的就沒有注意到蘇天瑟沒有來前廳吃飯,或者是每個人潛意識裡,都排斥著去想她吧。這種情景,讓蘇天瑟更加不堪,雪堆在門前厚厚的,她卻有種要奪路而逃的感覺。陌生,憤怒,委屈,很快都化成臉上淡淡的厭倦與冷漠。就這樣吧,縱然心酸難堪,也不差這一次了,就算是傷心無趣,還能再與他們相處幾日?如果難過能帶走日後的思念,就任憑它襲上心頭吧。

    「天瑟,」蘇天錦訕訕開口,自己都沒有想到的事情,怎麼能全賴在這個丫頭身上呢,「飯菜還都熱著,你去吃點兒吧!」

    「當我要飯的麼!!」蘇天瑟如此森然地對待蘇天錦還是頭一次,他懷裡的汀芷哇地就哭了出來。

    「住嘴!!」蘇天瑟喝道。一個十歲的姑娘了,怎地如此不懂事。

    「天瑟!」蘇天錦連帶那兩個男人一起阻止道。

    蘇天瑟眉頭輕皺,「怎麼?我連個下人也教訓不得麼?」

    「小姐,」軟情眼圈紅紅的,上前半跪著將肆兒上半身扶起,「您別再打她了,不能讓肆兒成了第二個汀芷啊,汀芷自從上次,」她含淚的看了蘇天錦一眼,哽咽著沒再說下去。

    蘇天錦歎口氣,緊摟著哆嗦地汀芷,對她說道,「汀芷自從上次受了刺激,已經癡傻了,現在的她,」他摸了下汀芷的小腦袋,彷彿看到了以前的天瑟,「現在的汀芷,就像個四五歲的孩童了。」他看著蘇天瑟,繼續道,「一直沒有機會跟你說這些,是怕你和我一樣,背負著愧疚。」

    「來人!」莫識君喊道,「把肆兒帶回屋!」

    蘇天錦抱起汀芷而去,莫識君看了蘇天瑟一眼,和洛尋卿一起轉身離開。

    「阮公子!」軟情低聲喚著望向天瑟出神的阮非泊。

    「你先回去!」阮非泊冷冷說著,他看到蘇天瑟一個人進屋的樣子,一顆心真的很疼很疼。再也壓制不住,他尾隨著她的腳步進到屋內。

    「天瑟,對不起,」阮非泊在她面前感到手足無措,雖然莽撞地跟進來,卻杵在門口兒處不知道該進該退,只能笨拙地表達著他忽略了她的歉意,「我去給你再做些飯吧!」面對她的冷漠,他所能選擇地似乎只能是轉身而逃。

    「非泊!」蘇天瑟喚他的聲音很輕,讓阮非泊聽來卻心跳如狂。

    「記得我曾經跟你說過的話麼?」蘇天瑟輕輕問道,慢慢移身到桌前坐下,她看著呆怔地阮非泊,心底充斥著滿滿地臨行前最後的留戀,「看一個人,要用你的心去看。」她神色倦倦,向他一揚手道:「以後與軟情莫走得太近,下去吧!」

    「天瑟?」阮非泊快步走到她面前,略帶執拗地解釋道:「我和軟情,什麼事都沒有,你不要誤會!」蘇天瑟懶懶地又揚了下手,示意讓他離去,只是卻被他賭氣地抓到手裡,「天瑟~」,幾乎是帶著顫抖的輕喚,蘇天瑟看到了他微微泛著紅的眼眶。

    終究是不忍,終究是愛著他,她望著他精緻的臉,只不過兩天,卻明顯的消瘦了。輕輕的撫上,這個細微的動作卻讓阮非泊身體一震,眼底有著驚喜,濃濃的愛意席捲著他的心,吻狠狠地落在她的唇瓣上。「天瑟∼」盅惑般的低迷聲音喚著,夾雜著他粗重的喘息,緊緊地抱起她到了床榻上。

    想起以後有可能再也見不到他,蘇天瑟也用盡了靈魂深深回吻著,這讓阮非泊如一頭下山的猛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慾與癡迷。兩人的吻依舊笨拙,一個是久旱後的甘霖,一個是決絕前的放縱,唇齒相碰間更加難捨難分。

    蘇天瑟解開他脖頸間的扣子,這個動作讓阮非泊霎時怔住,他眼中有著慾望的血絲,身子因為激動而輕顫著,他慢慢將頭埋在她頸間,用唇輕輕吻著她的頸,在她耳邊呢喃著,「天瑟,天瑟,不要這樣,我會受不了的∼」

    「非泊,」蘇天瑟此時也是意亂情迷,眼眸裡一片溫柔的愛意,與其帶著遺憾離開,面對將來不知的生死,不如在離開之前,將這身子給了他吧,好歹,沒白來過這世上一次。想到這兒,她的手又解開了他下一顆扣子。

    「天瑟?!」阮非泊因為隱忍而略微發鼓的太陽穴,在燭火搖曳下泛著一絲汗珠兒,這種誘惑讓蘇天瑟禁不住輕輕抬頭吻上,「非泊,要我吧∼」終是說了出來,蘇天瑟再也不想壓抑自己的感情,如果愛,何必留有遺憾!

    此時,突然院裡響起汀芷大聲哭喊地聲音:「姐姐!你醒醒啊姐姐!姐姐你怎麼睡在地上啊!」

    阮非泊情慾稍退,軟情怎麼了?自己剛才與她分開時不是好好的?

    蘇天瑟面色有些陰沉,勾過他的脖子說道,「別在這個時候想別人,好麼?」

    阮非泊看到她面上的嗔怪之色,不由說道:「軟情可能出事了,要不我們先出去看看?」

    此時,院裡有了腳步聲,洛尋卿的驚叫聲響起,「呀!這是怎麼回事,頭磕在哪兒了,流了這麼多血!」

    阮非泊一驚,也沒了和蘇天瑟親熱的心思,拉著她的手起身,邊整理下衣衫邊說道,「真出事了,咱們出去看看吧!」

    好像聽到眾人將軟情抬回房的聲音,蘇天瑟坐在床邊上,黯淡地問道:「非泊,她對你真的很重要麼?」

    「天瑟!別亂想,我和她沒有任何關係,我只是覺得,她也是個可憐人,你知道麼,她的生父竟然是龍國陳太師,雖然這次陳太師因為龍國宮變,牽扯得降了官階,但她這種身份的人,也是回不得那種府宅的,而且汀芷小小年紀,卻遭受這種變故!」阮非泊歎息道。

    「夠了!」蘇天瑟說道,「你想去,就去吧∼」她厭倦地閉上了雙眼,身子靠在了床頭上。

    「你生氣了?」阮非泊小心問著,「好了,我不去就是了,你別生氣了?」

    這時,洛尋卿在外面低聲喊道:「阮公子在麼?」

    「什麼事?」阮非泊想去開門,卻被蘇天瑟拉住。

    「軟情還昏迷著,剛止住血,一直在叫你的名字,你過去一趟看看吧,汀芷嚇著了!」洛尋卿的聲音有些焦急。

    「好,我馬上過去!」阮非泊一口答應下來,轉而對蘇天瑟懇求道:「天瑟,我們一起去看下她,好麼?看完就回來!」

    「你去吧,我累了!」蘇天瑟鬆開了他的手,無力地說道。

    「好,那我一會兒就回來,等著我!」阮非泊飛快地親了她一口出了門。蘇天瑟只覺悲傷遍體,無處可訴。

    阮非泊又一次食言。半夜裡,雪停了下來。安靜的蘇宅中,蘇天瑟屋內的燭光亮了一夜。

    天剛濛濛亮,阮非泊敲響了蘇天瑟的門,聽不到回音,他輕輕推開門,卻只見床褥整齊的疊著,他輕輕一觸,上面沒有一絲溫度,看來,她早就出門了。「天瑟∼」阮非泊的心慌成一片。

    昨夜軟情一直拉著他的手,她時而清醒時而昏迷,他一要走,她便痛哭,稍一扯動傷口,頭上的鮮血就往外流。大夫看過後,說是碰撞所至,腦子可能受了傷,不能太過激動,否則病人會更加嚴重,阮非泊無法,只能一直被她拉著手到了天亮。軟情睡沉後阮非泊趕緊來尋天瑟,卻不料還是晚了一步。

    蘇天瑟一早與魯世子見了面。二人在雪中緩緩騎著馬。魯璟熙先向她訴說起蘇天錦的事,言語中有著對他明顯的欣賞之意,但讓他最為津津樂道地,便是他初見蘇天錦時的驚訝,「原來你們是雙生子,當時可是嚇了我一跳!」

    蘇天瑟微一笑,「家兄天姿聰穎,但為人太過率直,如日後言行間有不妥之處,還望魯世子幫上一把!」

    魯璟熙望著她的眸子燦爛生輝,「蘇姑娘的話好像有托付之意∼」他沉吟著等待她的回答。

    「是,我過幾日要出趟遠門!」蘇天瑟笑著望向遠方。

    「天寒地凍,你要去哪裡?!」

    「冥國!」蘇天瑟答道。

    「有要事?!」魯璟熙言語中已經有了不捨之意。蘇天瑟點點頭,拿著馬鞭的手指了指前言的糧號,「看到這家糧號了麼?」

    魯璟熙笑道:「知道,這也是你們兄妹倆的分號,蘇姑娘,你哥哥當真是個人才,如此年少,卻幾乎掌握了我們魯國大半商業,幸而以後是自家人了,否則,我還真得提防著他呢!」

    蘇天瑟點頭道:「人都道商人重利輕義,世子有如此想法也不為怪!」

    魯璟熙趕緊解釋道:「蘇姑娘,我剛才是說笑的,你莫當真!」

    蘇天瑟一臉正色回道:「世子,對於您所說的話,像民女這樣身份的人,怎能不當真?」

    「我真的是∼」魯世子越急切越說不出話來。

    蘇天瑟唇角輕揚,說道:「我也是說笑的。」

    「天瑟!」魯璟熙藉著玩笑,終於叫出了他一直想叫的名字,總是「蘇姑娘蘇姑娘」的,把兩人活活的叫生份了。

    蘇天瑟稍一斂眸,旋即正色說道:「世子…」

    「叫我璟熙!」魯世子打斷她的話,說道。

    「好,璟熙,」蘇天瑟面上一片爽快之色,「過幾日,我要向冥國分號運送大批稻種,這兩年,南方都偏旱,尤其是龍國,」她頓了一下,看他一眼繼續道,「龍國不知是何原因,向冥國糧號購進的稻種數量要比從魯國購進的多,但是冥國本來也缺糧,所以我決定將此處剩餘的糧種運往冥國分號,但是,」她略有憂愁之色,「路途遙遠,中間必定要穿過龍國,世子不是不知,那龍檀君與我的仇怨,所以天瑟斗膽,想求世子為我寫封書信,如若天瑟不幸真的落到龍檀君手上,好歹也能保住一條性命!」

    魯璟熙默默思索,半晌沒有言語,龍檀君從龍辰祈事上就與自己有隙,自然不願意從魯國多購進稻種。蘇天瑟眸子中陰沉一閃,面上卻平靜道,「世子為難就算了,是天瑟逾禮了。」她下了馬,「世子,我要進去辦些事,你進鋪內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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