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年華冷春煙 第二卷 魯國篇 第一章 聚散總匆匆,惆悵無窮
    陰暗的石洞裡,順著彎曲的路延伸漸走漸深,走到末端後,一些臂粗的燭火將四周照耀的分外明亮。這裡竟然是一處在山中鑿出的監牢。監牢以石洞牆壁為背,石壁蜿蜒包圍至兩側,一根根不知道是什麼金屬製成的密集柵欄發著沉重而烏黑的光,從地下一直頂到山洞頂。

    裡面空間很大,內有一張床,一個木質溺桶,桌上還擺著一隻空碗,碗裡有幾粒剩下的米粒。顯然這個被關的人食慾還不錯。

    再看這個被囚的人,一頭長長的銀絲亂篷篷地覆蓋著滿臉,耷拉到前面額下,下巴上也有長長的銀鬚,一時實在看不出他的模樣。但明顯是個上了年紀的男人。他沒有一般犯人死一般的氣息,在這種環境中,他仍然勁頭十足,一會兒竄到監牢這頭兒,一會兒又竄到那邊,頭抵在兩根柵欄中間,柵欄外只露出他頭頂的一些白髮。

    「死老太婆?!」他試探地喊了一聲。山洞裡面隨著他的叫聲傳出陣陣回音。

    「老妖怪?!」他嘴角咧向兩邊,像得逞了什麼一樣,笑的賊兮兮地。

    「老妖婆?醜八怪?!」他繼續喊著,嗓門兒越來越大。所以他的回音也重重地,悶蓋著往四處而傳。

    「哈哈∼好玩,好玩兒!老妖婆,醜八怪!老妖精!毒婆子∼!」他又跳又叫著,過了好一陣子,漸漸對這個新遊戲有了免疫力,頓時無聊感襲上。他蹲到柵欄前,手抓著欄杆,這玩意兒也不知道是用什麼做的,他竟然撼動不了它半分。

    「唉∼」他重重地長歎了一口氣。在山洞裡不見日月,他不知道自己在這裡被關了多少時日了,只是知道很長很長的時間了,他分不清白天還是黑夜,這裡的蠟燭每天都有人來定時更換,他的飯菜做的雖然很粗糙,但正好能讓他吃飽。可是這種日子什麼時候才會結束,他什麼時候才能夠走出這個山洞。

    「小瑟瑟,你快來救救爺爺呀,你要是這次能把我救出去,我再也不到處亂跑了!」

    原來這個人,就是消失許久的孟子布。

    一個小童板著臉走進來,默默地換上蠟燭,又默默地出去,每天都是如此,從來也不與孟子布說一句話。孟子布也從來不主動和他搭訕,因為他知道,那個老毒婆子手下的男童,全都被她毒的又聾又啞了。自己落到她手中,若不是因為自己能夠救她的恩人之子,他想他也活不了那麼自在。

    幾聲輕微的腳步聲慢慢走近,孟子布知道,這是那個老毒婆子帶著她恩人的兒子來了。果然,一個銀髮蒼蒼的大紅衣衫老太婆佝僂著身子進來,她背後的男子卻如一顆明珠一般,有著天生高貴的優儀之姿,他身上自然散發的光華瞬間映亮了整個石室。

    孟子布自動擼起袖管兒,他手腕上布著密集的幾道傷痕,將手臂伸出柵欄,習慣著等待那切下的一涼。「快點兒啊死老太婆!」

    這老太婆滿臉的皺褶,皮膚雪白,再配上這炫目的大紅外衫,整個人看起來更加的詭異。可是誰又能知道,她就是江湖上讓人聞之喪膽的「毒婆」千里紅呢。千里紅擅長使毒,且為人心狠手辣,性格古怪。有一次她被江湖上人追殺,情急之下躲到了魯國的皇宮內,才揀回一條性命。她被當時的魯國世子,如今魯國的君王魯修城所救,那時她功力盡失,為了安全,所以就留在了皇宮內苑,魯修城特意將她安排到了一處冷宮偏院住下。她功力恢復好後,魯修城已經是魯國的君主了。那時魯修城正妃正好產子,也許是胎裡就沒養好,剛產下的小世子,也就是現在站在她身後的男子魯璟熙,先天體弱。千里紅為了報恩,就許諾下一定要治好魯璟熙的身體。

    當時魯國君主雖然對這個孩子的身體頗為遺憾,但也沒有太放在心上。不過這麼多年過去,除了他的另外兩個妃子給他生下兩個小公主外,魯君主竟沒再得到一個兒子。這時他也著了急,囑咐千里紅一定要想盡辦法將魯璟熙的身體治好。

    千里紅想到了神醫孟子布,據說此人身體裡的血液能治百病,有起死回生之效,這才帶著一幫眾弟子去了龍國,到了孟子布隱藏的居處後,卻發現那裡早已經是一片灰燼,人去屋空了。千里紅正想從龍城離開時,在街頭巧遇上四處亂逛的孟子布。她立時氣的咬牙切齒,她對他的模樣最是記得清楚,當年那些追殺自己的人中,若沒有這個孟子布,她何需懼怕。於是千里紅終於逮了個機會,暗中在孟子布沒防備的機會下毒迷倒了他,然後把他晝夜不停的運回魯國,關在了她用來煉藥的這個隱密之地。

    千里紅用匕首熟練的割破了孟子布的手腕,取了一小碗血後,端到了魯璟熙面前,一臉恭敬和愛憐地說道:「世子,趕緊把它喝了,再喝兩次,世子的身體就會復原了。」

    魯璟熙儘管之前喝下過很多次孟子布的鮮血,仍是皺了下眉頭,勉強喝完後,他用手帕擦拭了下唇角,對孟子布作了一揖道:「老神醫,得罪了!」

    孟子布「嘁」地一聲,一揚手道:「得了得了,少來這套假惺惺地!」

    「閉嘴!」千里紅的嗓音非常的尖銳,可她再轉向魯世子時,眼神裡卻是一片關愛的柔意,這直讓孟子布驚奇,甚至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世子,這裡涼,咱們還是趕緊出去吧!」

    孟子布沖千里紅喊道:「老太婆,喂老太婆別走啊,喂,喂……」

    魯璟熙停住腳步,回身問道:「老神醫勿急,再過兩個月後,我定會放老神醫離開!」

    孟子布眼珠兒一轉,對他說道:「魯世子,我都捨身救你了,你總不能不回報點兒啥吧!」

    「放肆!」千里紅要不是還用得著他,早一把毒粉灑過去了。這孟子布從小就跟各種草藥接觸,為了研究醫藥性理,他嘗盡無數仙草藥根,天長日久,他的血液便滲盡各種藥性,異於常人。魯世子每月取一次他的鮮血飲下,身體果然漸漸復原。

    魯世子對著千里紅一笑,然後對孟子布說道:「老神醫想要什麼只管開口,我一定竭力報答老神醫!」

    「就是就是,你以為人家世子也跟你這個老太婆一樣小氣呀!」孟子佈滿臉笑容地對魯璟熙說道,「世子,老夫膝下還有一個孫女,」孟子布剛說到這兒,千里紅「呸」道,「放屁!」

    「噯呀好臭好臭好臭!」孟子布使勁煽著風。

    千里紅氣地瞪著眼睛對魯世子匯報著,「世子別聽這老傢伙胡說,江湖上誰不知道,孟子布是個老光棍兒,他倒是想要孫女兒,誰給他生啊!」

    「我是老光棍兒,你就是老寡婦,呸!老寡婦你都算不上,你是老姑娘,我、我咒你以後也嫁不出去!」

    「再嫁不出去也不嫁給你!」

    「你嫁給我我也不要!」

    魯璟熙想笑又忍住,二人漸漸越吵越烈,他輕輕咳了一聲,千里紅立即關切問道:「世子,不礙事吧?」

    魯璟熙笑著輕搖下頭,問孟子布:「老神醫可是要我幫忙找您孫女兒?」

    孟子布連忙點頭,說道:「我孫女兒叫蘇天瑟,她一直住在龍城,我被你們抓到這兒來,連個信兒也給她送不上,世子,你別的不用幫,只是幫我打聽一下,她一直住在龍城鎖子巷,我想知道她現在過得怎麼樣?」

    魯璟熙唇間重複了兩遍蘇天瑟的名字,然後問道:「老神醫,您孫女大體什麼模樣兒?」

    「什麼模樣兒?」孟子布仰著臉,細細想著蘇天瑟的樣子,好半天,千里紅都有點兒不耐煩了,他才說道,「這個不好說,反正一眼看上去不像個人的就是了!」

    「什麼?!」魯璟熙暗暗詫異,這是什麼長相。

    「哈哈∼」千里紅森笑著說道,「真是什麼人生什麼人!」

    「你胡說什麼!」孟子布對魯世子解釋道:「我那孫女長的太漂亮,反正你一眼看上去覺得漂亮的沒法看的就是她了。」

    魯璟熙笑笑應道:「好,半月之後給老神醫消息!」說完,他轉身離去。千里紅又狠狠瞪了孟子布一眼後,緊跟著魯世子也離開了。

    魯璟熙此時神清氣爽,暗道這個孟子布的血液當真是神奇,自己眼見著一日比一日好,渾身都覺得有了勁道。由於他一向體弱多病,所以如今已經二十一了,儘管有著高高在上的世子地位,卻還沒有一個侍妾。

    魯國的世子是要住在宮廷裡的,而公主或別的皇子,才在外面另有府邸。魯國的君主只有三個子肆,魯世子和兩個公主。心怡公主魯璟怡年方十八,年初時已經嫁給魯國上書令之子,年輕有為的狀元郎劉遠澤。他們現在住在魯君王所賜的駙馬府內。心鸞公主魯璟鸞年方十五,因為已經及笄,所以現在已經有了自己的公主府。

    魯璟熙每次飲完孟子布的藥血後都會四處轉轉,其實他一直喜歡行走在宮外,看這一片熱鬧升騰的繁華盛世,可是以前他的身體不允許,只能躲在自己的一片宮隅裡,暢想這外面的世界。

    如今他大步昂揚地走在攤販林立的街道上,看著人來人往的喧嘩景象,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以前夢裡才能出現的畫面。而今真實的站在人群之中,他深深的吸了一口夾雜著灰塵的氣味兒,面上露出透到心裡的笑容。

    「讓開!讓開∼!」一個少女的聲音,夾雜著馬蹄和皮鞭的抽打聲。一騎棗紅色的高頭大馬從四處躲閃的人群中飛奔而來。

    「主子當心!」身後跟著的侍衛飛速的將魯璟熙架開。

    魯璟熙卻看著從他身邊擦過去的馬上的背影,吩咐下人道:「跟上去!」他暗暗奇怪,怎的璟鸞平日裡就這麼刁橫的麼?當街騎著馬,這麼擾民的行止都沒有人管的麼?

    原來這個少女就是他的二妹心鸞公主。

    沒跟多遠,就見到璟鸞的那匹坐騎拴在一邊兒,魯璟熙看到她正在一個擠滿了幾層人的攤販前站著。奇怪的是,那麼氣勢洶洶趕來的璟鸞竟然一臉羞怯的樣子。不時伸著脖子看一下被圍在裡面的攤主兒,那著急卻干在外面打轉擠不進去的樣子,讓魯璟熙更加好奇。他注意到,這個攤周圍擠滿的人,全是一些打扮的花枝招展地姑娘。魯國的風氣比較開放,男女地位沒有那麼大的差距,女子們一樣可以拋頭露面上街遊玩。

    「這身繡林閣的衣服,穿在姑娘身上當真是明艷照人,這幅畫在下分文不取,就送給姑娘了!」原來是個作畫兒的。

    「下一位姑娘,哦抱歉,這位姑娘,在下只為穿著繡林閣衣裙的姑娘作畫!」

    「為什麼?」這位被拒絕的姑娘一開口,立即遭到其他女子的白眼,「你連這個都不知道?快走開吧,別佔著位置!」很快,這個女孩兒被擠出外圍。

    「佳鸞!」魯璟熙拉過公主,低聲問道,「你在這裡做什麼?」

    公主驚訝地說道:「大哥?你怎麼也在這兒!」說完,她臉上一陣奇怪的紅。

    魯璟熙好像明白了點什麼,他朝那個攤販那兒望了一眼,卻只看到厚厚的人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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