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尹湘鶴詞窮,她在讓他連累皇后。
「太子妃,你放肆。」蕭後怒聲一出,美目隨即一轉,誰都能看出她在壓抑自己的怒火,「這裡是鳳翔宮,本宮還不曾作聲,那輪到你說話?」
「皇后娘娘息怒。」柳貴妃輕扯楚清清的衣袖,示意她噤聲。
斜覷著柳貴妃的卑微與怯怕,楚清清心頭很是窩火。老實說她不怕蕭後是假的,可她是受不到濮陽瑾尊敬的人,她尊敬的人在人前如此委曲求全。輕拍柳貴妃的手背,楚清清說:「母后教訓得是。」
見楚清清鬆了口,柳貴妃方鬆了口氣,卻又被她接下來的話驚得大氣不敢出。「既然母后沒忘父皇的旨意,這裡又是母后做主,就請母后下懿旨吧,相信父皇醒來只會讚揚母后維護聖訓威嚴,制衡法制體度,不失國母風範。」
她在逼她。蕭後勃然瞪著楚清清,尹湘鶴的眉毛也快豎了起來,蕭林見情勢偏向不曾預料到的一端發展,趕緊作聲打圓場。「呵呵,太子妃不愧是太子妃,皇后娘娘也的確該為你做出維護皇室的尊嚴的榜樣,這樣可好,一切就等陛下醒過來再做定奪。」
緩兵之計麼?等皇帝醒來,何日何時之事?屆時若是她不提起,試想蕭林或是蕭後會在皇帝跟前提起半個字?這蕭林藐視她的存在,根本就不將她擱在眼裡。也是,想她楚清清目今可謂孑然一身,有何可畏?有什麼能讓人拿在手裡掂量?
可她身邊有個可讓人拿在手裡掂量的人——太子。她不能放過尹湘鶴,直覺告訴她他是個禍害,「蕭將軍是在欺負本妃無知麼?還是大將軍有未卜先知之能,知道陛下何時能醒來?且讓我們一直等到陛下醒來再估決定?」
蕭林不言,沉默著凝視著楚清清,他似乎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他不會放過尹湘鶴,或者說有一點兒威脅到太子的危險她都要盡量剷除。為此她不惜借用任何理由借口,那尹湘鶴只是運氣不好,一而再的撞到她的手裡罷了。他開始在心裡權橫尹湘鶴於他的重要性有多少,若是尹湘鶴那部份他自己可以搞定,就沒必要此刻讓太子妃對他的印象加深。
「呵呵——。」蕭林乾笑一聲,「本將軍只是有此提議,若是太子妃不依就當本將軍沒說。」
蕭後聞言,篤定哥哥不會插手干預,頓時心頭一顫。要知道此刻若蕭林不幫忙,她不可能做到無視聖旨的存在。本來她是不屑什麼聖旨的,可是若此事讓楚清清傳揚出去,再加上先前那番還未盡散的謠言,於她而言可是很不利的。如今的局勢已由不得她隨意做出決定,一邊是未實現的理想讓兒子登基,一邊是相愛多年的情人,她不想在這兩者之間做出任何選擇。
「夠了。」蕭後沉色聲厲,「本宮身為一國之母,難道還沒權力處置一個人的好歹麼?太子妃,今日之事不容你操心,如何處置這抗旨不遵之人,本宮心裡有數。
此話已擺明蕭後要護短,她愈是如此,愈讓楚清清不安。因為那尹湘鶴不單單是惜寧的親生父親,他還是一個有著對濮陽瑾十分危險的存在,她能允許這樣的人在她眼皮下讓人維護,安全出宮去?不,不行。「母后恕罪,請恕兒媳無禮,父皇貴為一國之君,說的話自然不可更改,尹湘鶴之事父皇已是大發慈悲,他無視父皇的旨意就該論罪,母后出言包庇實乃有失身份。」
「你住口。」蕭後半闔著危險的杏目,語色寒冷,「你是想說本宮尋私枉法,冒犯陛下的金口玉斷。」得趕緊讓楚清清和柳貴妃離開,算算時辰皇帝就要醒過來了,御醫也該過來為他重新服藥不讓他醒來,若是耽擱時間讓皇帝醒過來,見到此情此景,那還得了。
「兒媳不敢,若是母后不曾有所顧忌,那就請母后下懿旨罷,此時不止兒媳看著,連天下人都在看著呢。」她在威脅她,又何嘗不知威脅的後果,可事到如今,她已顧得不那麼多了。
「你……。」
「蕭將軍,你貴為大將軍,深知軍令如山不得違抗的道理,那麼違抗聖諭呢?又當如何處置?」緊問著蕭林,她已見著柳貴妃臉色蒼白過先前,得趕緊離開這兒,而此事得有個結果。
蕭林迷著眼笑答,「回太子妃的話,違抗聖諭,論罪——當誅。」
「太子妃,你何苦欺人太甚?」論及生死,尹湘鶴急了,搶在蕭後前頭怒視著楚清清言道。
她自己有欺人太甚麼?那當初他又是帶著什麼樣的心在正大光明殿參太子私自營兵造反的?此時他在鳳翔宮不是待在別處,而是等在寢殿裡,待在皇帝在的地方,難道是安的好心?已經懶得與他理論了,和這樣的人永遠也扯不清楚,「蕭將軍,難道你也要抗旨不遵麼?」
心頭的難以置信,蕭林並未逞現太多,這個小女子充滿了不輸於皇后的睿智與膽色。不過她既是敢揪著尹湘鶴不放,就應該得做好讓皇后毀滅性報復的覺悟。
蕭林再次看看皇后氣得發紫的臉色,正要拱手作聲,突然聽到柳貴妃欣喜的聲音,「陛下,陛下,你醒了,你醒了嗎?」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床榻那邊看去,蕭後蹌踉一步後退,心下驚歎:他還是醒了。繼續聽著柳貴妃說:「陛下看清臣妾是誰了嗎?臣妾是柳妃,臣妾是柳妃呀。」
渾濁的眼簾清晰後,濮陽慕英終於看見了那張淚雨延綿的臉,「愛——妃——。」
那不是話,就若兩道空氣催促而生的聲音,然依舊讓柳貴妃淚雨滂沱。她的陛下多久沒跟她說過話了?此刻心頭讓激動溢得滿滿。
「父皇,你好些了嗎?」楚清清來到跟前,細聲問:「可有感覺那裡不妥,兒媳去幫您喚御醫。」
濮陽慕英的眼珠往外瞟去,艱難的挪動著身子,柳貴妃趕緊將他扶起靠在榻頭,又回身去外殿倒了杯水入來,扶著皇帝飲下。
「怎——麼回——事?」濮陽慕英的視線又變得模糊了,隱約間他似乎看到尹湘鶴的身影,心頭一緊,氣也跟著喘了起來。
「臣蕭林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蕭後與尹湘鶴皆沒作聲,不過都跪在地上請安。
「平——身,咳咳——。」聽見咳嗽聲,柳貴妃立即撫著皇帝的胸口為其順氣,滿目的擔憂。
「謝皇上。」蕭林起身站在一身。
「朕此——次睡了——多久?」看著皇后模糊的身影,濮陽慕英問。
自那日在朝堂回來後便沒醒過,這是蕭後心裡的答覆,話裡卻說:「回稟皇上,您昨晚才醒過,臣妾侍候您喝了口茶,您又睡過去了,這會兒才醒。」
是真的是假他也不知道,因為根本就沒有醒過的記憶,或許是他病得糊塗記不得了罷。「站在——那邊的可是——尹湘鶴?」
「正是,陛下。」蕭後忙到榻前笑道:「尹大人念及陛下往日隆恩,今日進來求臣妾帶他前來探看陛下。」
「皇后,朕雖是病得嚴重,可記性還沒差到那份上。」濮陽慕英順了口氣,「朕將他貶為庶民,他此次出現豈不是違抗聖命?」
「陛下。」蕭後猛然跪在地上,尹湘鶴也跟著跪下,「陛下,請您看在尹表哥一片誠心的份上饒過他這次吧。」
濮陽慕英心下冷笑,這個時候她還在為他求情,他真是恨不能將眼前的兩人碎屍萬段,「罷了,死罪可免,活罪難脫,蕭卿。」
「臣在。」蕭林拱手上前。「皇上有何吩咐。」
「將尹湘鶴拉出去重大五十廷杖,若是再犯,定斬不饒。」
五十廷杖?加上如此寒冷的天氣,不是間接取他的性命麼?可是皇帝不是楚清清,他的話不得違抗和質疑。所有人都明白這個道理,所以連皇后也只有緊抿紅唇,不得作聲。與直接賜死相比,五十廷杖還有活的機會。「臣遵旨。」
蕭林領旨出去,進來時身後跟著兩個御林衛,將尹湘鶴拉了出去,此時此刻,蕭後努力保持著正常雍容,不讓人看到她眼中噙滿的淚水。有那麼一刻,楚清清同情蕭後,她問自己若是皇帝不醒過來,她是不是真的要將尹湘鶴置於死地?其實內心只是想著擾亂對方的計劃,那怕將他打入大牢亦可。
皇帝醒了,這是柳貴妃願意看到的,亦不論蕭後說他昨夜醒過是真是假,他終歸是醒了。楚清清跪安離開,她見著皇帝似乎有話要跟她說,可是她不想聽,他想說什麼問濮陽慕華就清楚了。
出來時,蕭後在她身邊『細細』的叮嚀,「太子妃要好好保重自己。」
楚清清淡淡一笑,恭敬盈身,「謝母后提醒,兒媳自當好好將惜自己的身子。」隨即別過蕭後驚風怒濤似的容顏,攜裙而去。
穿過中庭時,聽到陣陣疾呼聲以及重物砸打之聲,回想著那廷杖,楚清清情不自禁的捂上小腹,心猛然一陣錘痛,腳步也跟著發軟。筱筱連忙讓小姐依在她的身上,「小姐,咱們以後再也不來鳳翔宮了好不好?」
聞得筱筱帶著泣聲,楚清清勾唇苦笑,聲音奇輕:「嗯,再也不來了。」
回到梧惠宮,楚清清經半是滯神狀態,躺回榻上後,逕直睡去。那一刻,她喜歡在黑暗中飄浮的感覺,四周的黑暗不再令她恐懼了,因為黑暗中除了黑暗什麼都沒有,不用防著何時被人算計,更好的是它似乎能冰結時間,只要不醒來,她永遠都不會感受到那份無藥可解的思念的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