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注意到了,所以當年在我被送去北晉為質後不久,她暗中向父後請旨,將蕭林調去守衛邊關。」
也就是說蕭後要讓兒子坐上太子之後,得先和太子相爭,又要提防她的親哥哥,還得周旋在朝中拉攏人心。楚清清長長一聲歎息,想想都累,這樣一個女人果然不讓鬚眉,她得讚她一句女中豪傑才行。若真如濮陽瑾所言,那北晉也是有野心的,於璠陽早已虎視眈眈,缺少的只一份軍事圖和一個機遇。
徒然覺得濮陽瑾好狐單,他要面對的根本不止蕭後奪權那麼簡單,就像他站在那裡,面前是一片如爬山虎的籐絡,經經葉葉,枝枝葉葉,直看得眼花燎亂,一步錯,則滿盤落敗。如果不夠鎮靜不夠睿智,絕對是寸步難行。
正所謂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慢慢來,目前最要緊的,是蕭後會如何設計罷黜太子之位,而她絕不能讓她得逞,可有什麼方法能滅滅她的氣焰呢?「苡妃的事你是幾時發現的?」
濮陽瑾半闔的狹目一眨,深潤的目光彷彿看到很遙遠的過去,「他是莫子灝最深愛的女子,卻不被北晉皇族所接收,只因苡妃的母親出身低賤,是名歌妓。」
這是今日對話中他麼二次逃避自己的問題了,貌似有難言之隱,如此楚清清也不再追問。「既是莫子灝的心上人,他捨得犧牲她麼?」
「如果捨不得,又怎會讓我帶來了璠陽,在他心裡雄圖霸業定甚過兒女情長,可是他不甘心,所以才將所有的責任都推在我的身上。如果不是我,她不會與他嘗盡分離之苦,避重就輕的認為他們的分離是我一手造成的,所以他恨我。」
楚清清黯然的垂眸,「既然你知道這些事,又怎麼會……。」與苡妃假戲真做。
低落聲音響在耳邊,濮陽瑾自然懂得楚清清的意思,少傾後,方應道:「我也恨他。」
如此一來,苡妃是不是就不值得可憐了?她抱著什麼目的隨濮陽瑾來到璠陽,在做出決定的那一刻,就應該想到她再也不可能與莫子灝回到從前了。然而她義無反顧的堅持到現在,雖然仍未達到那個目的,但她的執著與堅持的確令人敬佩。
男人之間的恩仇的確太激烈了,這其中的女人一旦落入對方之手便不會有好下場。便若此番的苡妃,雖然看似生活不愁,相信她內心的苦與痛如海水般深不可測。可這是她的選擇,她不悔。
「小姐……。」
在寢殿裡的沉默中,響起一聲怯懼的呼喚,是筱筱撩簾走了進來,「小姐,午膳都快涼了。」
知曉濮陽瑾很忙,可楚清清還是任性留他下來一起用午膳。午膳後,濮陽瑾只耽擱了一小會兒便讓人叫離走了。而楚清清也開始了忙碌。
「袖英,袖娟,你們在春錦宮待的時間不短,可有聽說過佃民交不上租的?」坐在書案後,楚清清看著帳本上數目不齊的備註解釋問道,左上方的紫檀香正繚繞著醒神的香氣。
袖英與袖娟疑惑相望半瞬,袖娟說:「咱們在春錦宮時,茗妃娘娘多半將事情交由各負責名項的掌事做,那些掌事除非真的決定不了之事,否則不會登上春錦宮的大門。」那裡像現在這般,遇到稍大點兒事就要跑來請太子妃定奪。
袖娟的話裡的意思很陰晦,楚清清聽完便懂,她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便不再置言。復又看起帳本來,一字一符都不能錯過。帳冊上清楚的註明了那些佃民交不上租金的原因,說是天旱地渴,無源澆灌,致使收成減產,佃民自身難以裹腹等等。
回想這一年裡,的確少雨,但似乎並不至於到如廝嚴重地步。
「太子妃有所不知,這些個佃民多數在殿下封地周圍落村而居,每個村落都有一名村頭。佃民們如草如芥,需得有人出來與東宮掌管這裡封地的掌事交集,這村頭初始還當是為佃民們說話的,愈到後來,他們到直接管束起這些佃民了。現如今佃民更加可欺,村頭當上與東宮掌事的接頭人,自覺高人一等,前年奴婢還見過一個與掌事交差的村頭,相較起佃民,他可富態多了。」袖英邊捧起一捧茶上來,一邊似回憶的說著。
茗妃並不直接管事,而與掌事交集的還有村頭,也就是說這其中存在著許多不為人所知的貓膩。而如今這些事情擺在了她的案頭,讓她去左右為難,如果不是有人刻意周旋,事情又怎會至此?
「小姐,要不要小憩一會兒?」上午才去鳳翔宮走了一遭,下午又要處理案頭的事,不注意一下身子如何承受得了。
抬眸看著筱筱殷切的擔憂,楚清清只得隨了她的意思。為了腹中的小生命,她不可以硬撐。
翌日,寒風吹走些許彌浮在半空的陰霾,讓薄弱的陽光灑在綻放與飄落的梅樹上,不遠處那叢青竹邊,苔痕濃淡。
楚清清正伸手撣著枝頭的殘絮,不經意間見筱筱攜著一張怒意濃濃的顏容來至跟前,嘴裡還不時的嘟囔著什麼。好奇的言道:「你這是怎麼了?誰敢惹你生這麼大氣呀?」
「公主大婚有什麼了不起的,方才奴婢從柱廓亭那邊過來,讓一個宮侍捧著掛飾彩綢匆匆忙忙的給撞上了,奴婢現在手腕還痛呢,小姐你看,都紅成這樣了。」
看著筱筱伸來的手,的確紅了一大塊,楚清清有心替她揉揉,又怕她此刻心緒不寧氣火更添,連讓隨侍在側的袖娟帶她下去擦藥。
兩人才離去不久,又見一她不曾見過的宮娥朝她走來,施禮後恭敬言道:「太子妃,郡主請您去陪她遊覽御花園。」
她不是昨日才和惜寧去過了麼?怎麼今日又生此雅興?「郡主現在人在哪裡?」
「郡主正和公主在御花園中賞梅。」宮娥依舊垂眸回話。
因著昨日封地佃民交不上租子之事讓袖英去找了當事掌事,袖娟又跟筱筱去擦藥,讓珠子隨行又不妥貼。示意宮娥前方帶路,在路過珠子身旁時,楚清清吩咐,「讓筱筱休息,一陣子讓袖娟到御花園中尋我。」
「是,奴才遵命。」送走主子離去,珠子方回身進了屋子去傳達主子的吩咐。
昨夜落雪了,一路走來,俱是寒意襲面。就若這般冷情的天氣,依舊不減人們好奇璠陽御花園嫣紅處處的興致。專撿僻靜之路而去,刻意避免那些個不必要的議論與相見。僻如遠遠就見濮陽洵與濮陽慕華與人說著什麼,傳入耳中一陣輕笑;又例若蕭林正大步從連廓那頭過來,也不知是正進宮還是要出宮;又例如見到今鳳宇站在一美麗女子跟前,不知說些什麼,直逗得那女子攜絹掩唇而笑……。
徒然有一宮侍迎面而來,請安過後說:「太子妃,公主命奴才告訴太子妃,請太子妃改道去晴月湖。
「不是說郡主與公主在賞梅麼?」在意識到不對時,楚清清略微皺眉問。
那宮侍立即神色忐忑的解釋,「太子妃恕罪,郡主與公主的確在御花園賞梅,現正前去晴月湖。」
從這裡去晴月湖應該要比她們早到,楚清清微微頜首,隨即邁起步來。
晴月湖,楚清清記得自己曾去過一次,是幾個月前柳貴妃生辰,因不想讓蕭後以為她招搖,便在晴月湖邊的仰月亭裡擺了幾杯酒讓太子與她作陪。那個地方屬是御花園偏西之處,卻有道湖口連著大湖,周圍的確有些景致賞心悅目。
當她站在仰月亭中時,果不見郡主與公主的影子,宮娥隨侍在側,楚清清也兀自欣賞起湖景來。只見一湖殘梗停雪,濁影浮面,一隻冬雀在其中一枝殘梗上駐停半刻後,騰翅飛去,餘下梗痕動盪,似乎活了滿湖的浪暈。
岸邊的垂柳顯得蕭條,然蕭條中又夾雜著些許殘青,映影在湖面上影子,寒風中顫粟不停,淒涼至極。
頃刻後,見一小船由人撐著駛了過來。加上撐船的人,總共六人。這六人看上去不像宮侍,卻挽袖提擺,待船一停,立即先後向楚清清拱手請安,「參見太子妃。」
「免了。」楚清清依舊用疑惑的神情看向他們,問出心中的疑問,「你們這副打扮是要做什麼?」
撐船的男子拱手言道:「回稟太子妃,小的等是宮裡的御林衛中的一隊,今日奉命前來晴月湖挖藕。」
挖藕?楚清清以為自己聽錯了。她記得挖藕的確是要在一個很冷的天氣,可是這湖裡的荷花全是觀賞性的,淤泥裡哪兒有多少藕可以挖?再者這樣冷的天氣,昨夜又落了雪,再強壯的人下水也會被凍傷的。
瞧著幾個御林衛大義赴命的模樣,楚清清真是痛恨這個惟命是從的封建年代。「誰吩咐你們這樣做的?難道不知道這樣的天氣下水會給你們造成很嚴重的凍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