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少爺的沉默不言,使得三老太爺愈加地得寸進尺,「這是哪來的小野種?沈顏兒,你也敢把他帶入我們吳中沈家!」
斷斷續續抽泣的小佑兒,睜得淚光閃閃的小眸子,可憐兮兮地朝著沈少爺,小手揮舞,「爹爹——爹爹——佑兒要爹爹抱抱——」
爹爹?三老太爺面露狐疑,沈府最尊貴的小公子沈佑安,早已死在吳江之岸,這個孩子,又是從何而來?
沈少爺尋思半響,波瀾不驚的雙眸,仿若在一瞬間,化為流光溢彩,瀲灩神飛。
他勾唇一笑,緩步至沈顏兒的面前,沈顏兒凝眸相望,心緒萬千。
「夫君?」在沈少爺剛欲伸手抱小佑兒之時,耳旁,忽然傳來喬曼柔虛弱地喊聲。
喬曼柔捂著高高隆起的腹部,一臉痛苦。
「怎麼了,曼柔?」沈少爺臉上的笑意頓失,他慌忙折回,扶住了喬曼柔。
沈顏兒心沉谷底,緊緊地抱住了佑兒的小身子。
喬曼柔眼底浮笑,但面上,卻故作愧疚,「我們的孩兒不乖,總要折磨他的娘親。夫君,你不必管我,就讓顏兒姐姐送我回房好了。」
吳中沈家是她腹中孩子的,她絕不容昔日沈府最尊貴的小公子,輕易地死而復生;更不容許沈顏兒母憑子貴,壓在她頭上。
喬曼柔的話音剛落,沈顏兒就愣在當場,怔怔地看著沈少爺。
「大小姐。」一旁的素蘭,忙扯著沈顏兒的衣袖,輕輕搖頭,喬曼柔的身邊明明有丫鬟隨侍,卻偏偏要大小姐親自伺候她。這個喬曼柔,又在明目張膽地欺負大小姐了。
「顏兒姐姐,替本少爺照顧好曼柔。」沈少爺慎重地叮囑道。
沈顏兒緊咬著唇瓣,極力忍住,心中隱隱而來的痛楚,黯然道,「我知道了。」
素蘭氣得直跺腳,她是習武之人,生性豪爽,若非看在主子的面上,她一定會拿劍,毫不猶豫地刺向那個矯揉造作的喬曼柔。
管它什麼大局為重,大不了一命賠一命,素蘭氣憤地暗忖道,但一想到喬曼柔現在懷著少爺的孩子,素蘭身上的殺氣,不自覺地又弱了幾分。
沈少爺伸手,從沈顏兒的懷中,抱過小佑兒。
「爹爹——」小佑兒破涕為笑,粉嫩的小臉之上,淚痕未乾。
「有勞顏兒姐姐了。」喬曼柔用力地捏住沈顏兒的皓腕,笑如春風,哪還有半點虛弱之樣。
沈顏兒忍痛,卻不發一言。喬曼柔的敵意,她並非不知,只是在這個時候,沈府的安危遠勝於她,她不想爺爺多年的心血,全毀在她的手上。
沈顏兒扶著喬曼柔慢慢地離開,而呆在原地的素蘭,在沈少爺的一聲冷哼之下,忙尾隨而去。
「三爺爺,」等喬曼柔與沈顏兒一走遠,沈少爺臉上的溫雅含笑,就漸漸地斂去,「爺爺在世時,能容您一次又一次的狼子野心,但本少爺絕不會。機會,本少爺早已給過您了,是您老不知悔改,妄想取而代之,就別怪本少爺翻臉無情。」
「沈念生,你敢對老夫怎樣!」三老太爺仗著沈家長者的身份,有恃無恐地道。
「您年事已高,也該在府中頤養天年了,但——」沈少爺語鋒一轉,冷冷地道,「您的孫兒沈明遠,謀害人命,本少爺怎能坐視不理,而任由江南之人,唾罵我們吳中沈家,有些人為非作歹,狗仗人勢。」
「沈念生!」三老太爺氣得全身顫抖,厲喝道。
沈少爺從容不迫,繼續道,「您恐怕還不知,您的好孫兒沈明遠,已把我們沈府遠在鄉下的千頃良田變賣,還了他欠下的賭債。三爺爺,莫非您要等著他賣了我們沈府的祖宅,您才會善罷甘休。唉,同為吳中沈家的後人,您也不想我們吳中沈家,步城西馬家,城南李家,亦或陽羨袁家的後塵,從此在江南眾世家中除名,湮沒無聞。」
「念生堂弟,救我,」沈明遠嚇得魂飛魄散,幾乎是爬到沈念生的腳下,求饒道,「一年多前謀奪你的家財,全是爺爺的主意,與我無關。念生堂弟,替我在巡撫大人面前求個情,我不想死啊!」
「丟人現眼。」三老太爺氣得猛敲枴杖,他不得不承認沈念生所言非虛,若日後沈府真交到了明遠的手上,他死後,還有何面目去見吳中沈家的列祖列宗。
「老夫爭了一生,到頭來,卻敗在你這個豎子手上,哈哈——」三老太爺仰天大笑,「老了,果然是不中用了。」
三老太爺一直以為,讓沈少爺這個紈褲子弟執掌沈府,定會禍及吳中沈氏一族,但此刻,他似乎明白了沈少爺的良苦用心,沈少爺由著堂兄沈明遠變賣良田抵債,或許,就是讓江南的眾世家誤以為沈府今非昔比,而沈府,經此一劫,退出江南第一世家的爭奪,盡斂鋒芒。
「沈念生,老夫再問你一事,這孩子是?」拄著枴杖的三老太爺,忽然停下腳步,問道。
沈少爺柔情萬丈,自豪道,「我兒子。」
「那就好——」三老太爺喃喃自語,一笑釋然。
「三爺爺,」沈少爺喊住逐漸遠去的三老太爺,「律法不外乎人情,堂兄也並非要以死相贖。」
三老太爺蒼老的背影,稍微一頓,便消失在沈府的正堂之外。
「念生堂弟,你是否早想好了萬全之策。」沈明遠一時得意忘形,道,「我就說嘛,隨便找個人頂罪,諒誰敢與我們吳中沈家較真?」
「路大哥,交給你了。」沈少爺抱著小佑兒,拂袖而去。
「來人,押下去。」路延霆一聲威喝,當場命人抓了沈明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