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路迥隔千山,待歸來,怎知羅綬暗淺,多幽怨。何曾回首傷往事,眉峰壓翠,只是雲夢短。
沈顏兒駐足於正堂門前,含淚的杏眸,迷離了視線,她素手微顫,舉足無措。
「念生,是你嗎?」沈顏兒不敢置信地喃喃道。
「顏兒姐姐。」沈念生軒昂而立,笑得一臉溫雅。
這一聲姐姐,熟悉而又陌生。
沈顏兒怔怔地望著沈少爺,身著白衣的他,眸清如水,纖塵不染。
他長大了,較一年之前,也沉穩了。
「念生,」沈顏兒稍愣之後,疾步上前,緊緊地抱住了沈少爺,喜極而泣,「念生,你沒死,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不會死的,我就知道你不會丟下我跟佑兒的——」
沈顏兒的聲音哽咽,語無倫次。
坐於一旁的江雅琴,嘴角忽然浮現一抹詭異的笑意:這沈家姐弟倆,果真如傳言所說,驚世撼俗,糾纏不清。瞧沈顏兒眼中,那毫不掩飾的癡癡情意,哪是一個長姐對親弟該有的眼神。
沈顏兒入住王府,於江雅琴而言,自然便是芒刺在背,寢食難安。她之所以任由沈顏兒住在王府,一則不想因此事而與魏王夏侯洵發生不快,二則,江雅琴見沈顏兒整日待在聽雨軒,足不出戶,確實是安分守己。
既然沈顏兒不慕王府的權勢,她何必再自尋禍端,當然,最重要的是,她絕不會讓王府的其他姬妾,坐享漁利。
可不管如何,沈顏兒的存在,終是一個不容忽視的隱患。
然此時,沈少爺的出現,恰好給了江雅琴一個絕佳的借口,只要她趁這個機會,順水推舟,幫沈少爺一把,就能逼沈顏兒心甘情願地離開王府。倘若魏王夏侯洵不肯,她大可直接進宮,請柳貴妃出面阻攔。夏侯洵侍母至孝,定不敢違逆柳貴妃的旨意,更何況,堂堂的魏王爺要納一個殘花敗柳的江南女子為妃,這傳揚出去,有損皇家威儀。
沈少爺身子僵直,輕輕地推開了沈顏兒。
他略低眼眸,歉意道,「顏兒姐姐,對不起。」
沈顏兒咬唇不語,癡癡地盯著沈少爺,無言有淚。
「姐姐,這些年,讓你受苦了。」沈少爺抵不過沈顏兒的款款深情,微轉視線,良久之後,決絕道,「塵滿舊時路,相見不如初。姐姐,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悲涼與絕望侵入心底,沈顏兒連連搖頭,淚流不止。
他誘她泥足深陷,為他生下佑兒,她對他,情難割捨,卻又不忍生恨。重新開始?他教她如何再重新開始。
「姐姐,小心。」沈少爺忙伸手,扶住了踉蹌不穩的沈顏兒,關切地道。
這時,喬曼柔裊裊婷婷地走向沈顏兒,故意道,「姐姐莫要怪夫君,自夫君病癒之後,就一心想將姐姐接回江南蘇城,好生伺候著。可曼柔怕夫君舊疾復發,幾番阻攔之下,故而才延遲至今日,與夫君同來見姐姐。」
喬曼柔言語得體,面上雖極力維護沈少爺,但她的話,暗含深意,一字一句,逼得沈顏兒無路可退。
「曼柔,你喊念生——夫君?」沈顏兒臉色蒼白,欲言又止。
喬曼柔望著沈少爺,嬌羞無限。
「姐姐,我已娶曼柔為妻。」沈念生不敢看沈顏兒一眼,卻緊緊地握住了她的皓腕。
沈顏兒忍住悲慼,用力地推開沈少爺,強顏歡笑道,「念生,你終於長大了。」
他長大了,從今往後,再也不會來糾纏她,再也不會在難以入眠之時,半夜三更地潛入她的閨房,罔顧世俗,要與她同床共枕。
現在,他可以不要她了,也不要小佑兒了。
「姐姐,」沈少爺的柔聲呼喚,聽在沈顏兒的耳中,愈加地諷刺至極。她等他多年,到了最後,卻等來,他這一聲發自肺腑的姐姐,沒有癡戀,沒有牽絆,只有淡如止水。
他一句重新開始,便輕易地抹去了她與他的所有過往。呵呵,沈顏兒心中苦笑,此生此世,她只能當他的姐姐嗎。
沈顏兒身後的素蘭,心中焦急,她看了看懷中的小佑兒,計上心來。
「小公子,快去找爹爹。」她忙將小佑兒放在地上,指著沈少爺,悄聲對小佑兒道。
小佑兒睜著黝黑的小眸子,似懂非懂。
「爹——爹——,爹爹——」小佑兒搖搖晃晃地跑至沈少爺的面前,伸出白皙的小手,拽住了沈少爺的衣袍。
沈少爺不知所措地愣在當場,心中無緣由地隱隱作痛。
而喬曼柔,一臉複雜地盯著小佑兒,眼底的陰霾,忽閃而過。幸好這孩子,並非是沈顏兒與他的骨肉,否則,沈顏兒以子為貴,豈不能名正言順地居於她之上。
夏侯洵絲毫不以為意,走下座椅,笑道,「沈少爺有所不知,這孩子見了人,就只會喊爹爹。」
緩步上前,他拍著小佑兒的頭,寵溺地道,「小佑兒,怎麼又亂喊了。」
本以為,小佑兒只喊他一個人爹爹,可誰知,上次賀仲淳逗了逗小佑兒,這小傢伙就見風使舵,忘了他這個爹爹,而認賀仲淳為父,氣得他,當場將賀仲淳趕出王府。
「小笨蛋,爹爹只有一個,怎可亂認。」沈少爺抱起小佑兒,捏著小佑兒的臉頰道。
「爹——爹。」小佑兒笑得手舞足蹈。
素蘭垂手恭立,百感交集,少爺天資聰穎,有過目不忘之能,可小公子,到了現在,仍只會喊爹爹,真是天意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