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江南第一世家的少爺,身份尊貴,在沈府,向來說一不二,爺爺寵他,就連那個惹他生厭的姐姐,也對他事事相依。
在他七歲之前,他並非姓沈,他與仙子姐姐住在蘇城的凌府,凌府雖不及吳中沈府的奢華,但他有仙子姐姐相伴,哪怕他身中『紅顏碎』的餘毒,無藥可解,他都沒有怨天尤人。更重要的是,蘇城的凌府,是表舅舅李茂生留給仙子姐姐的。
是生是死,他早已看淡。
後來,仙子姐姐告訴他,那位姓沈的公子,是他的親爹爹。
若早知,尋到爹爹,要以仙子姐姐的死為代價,他寧願,此生都沒有爹爹在旁。
趙慕雨,那個毒如蛇蠍的女人,不止謀害了他的仙子姐姐,而且,還讓他飽受毒發之苦,生不如死。
「母債女還,沈顏兒,誰教你是趙慕雨唯一的女兒,趙慕雨死了,本少爺就只能找你報仇。沈顏兒,本少爺絕不會放過你!」七歲的沈少爺,曾暗暗地發誓道。
他不懂,她明知他恨她,恨不得殺了她,為仙子姐姐報仇,可她,為何要攬起他的起居膳食,甚至,親自照顧他。
「念生,你怎麼了,哪兒不舒服?」他一蹙眉,她就小題大做,仿若他臨死不遠。她想他死,他卻偏偏死不了。
「給本少爺滾!」她的虛情假意,他早已識破。
他撫胸微喘,賭氣地摔了她端來的湯藥。
「好,好,姐姐馬上就走。」她的順從安撫,聽在他的耳中,只是諷刺。
姐姐?他才不會承認,沈顏兒是他的姐姐。
趙慕雨的女兒,又怎會是他的姐姐!
荒唐之極,他堂堂男子漢,豈會讓一個十一歲的她,照顧他,爺爺真是老糊塗了。
夜裡淒寒,沒有了仙子姐姐溫暖的懷抱,年僅七歲的他,只能獨自蜷縮在寬闊的大床上,富麗堂皇的屋內,檀香冉冉,而他,卻只有殘燈伴眠。
「爹爹,仙子姐姐,嗚嗚,等等本少爺,不要丟下本少爺,嗚嗚。」
「娘親,不要丟下孩兒,不要——,」
噩夢易醒,整整九載,他都會在夢中見到,爹爹抱著仙子姐姐絕情地離開沈府,而他,竭盡全力地追趕,跌倒了,爬起,再追。
「少爺,奴婢伺候您更衣。」床帳之外,伺候他的婢女,又被爺爺悄然換下。
這些伺候他的婢女,都是爺爺精挑細選,而且,個個貌美如花,相貌不俗。
「美人兒,千萬別對本少爺動情,否則,你會萬劫不復的。」看著新來的婢女,玉頰生暈,嬌羞無限,他只是暗歎一聲,爺爺絕不會留一個妄想勾引他的女子,待在他身邊,迷惑他。
看似輕薄的言語,卻透著他萬般的無奈。
「出去!」並非他喜怒無常,而是,蓄意靠近他的婢女,都會被爺爺偷偷送出府邸。一個女子被賣入沈府,已是身世坎坷,他何必再害她,流落在外,漂泊無依。
他是凌清洛與沈含植的兒子,自然承襲了凌清洛的絕美之容,和沈含植飄然世外、不染纖塵的氣度。世間的女子,看到的只是他的皮囊,殊不知,無論是怎樣的風華絕代,到最後,不過是一抔黃土埋身。
他不怪爺爺,不怪任何人,唯獨除了她,趙慕雨的女兒。
一旦動情,必死無疑,這是爹爹離開沈府時的八字箴言,而爺爺得知後,就費盡心思,哪怕他只是看了女子一眼,爺爺都會擔心地寢食難安,後來,可能是爺爺覺得堵不如疏,於是就有了今日,每隔一段時日,伺候他的婢女,都會被送出沈府,至於她們被送到哪兒,他也無從知曉。
儘管爺爺顧慮周全,事事想到,但爺爺仍漏算了一個女子,那個女子,待在他的身邊,何止數日!不過,憑那女子的姿色,最多算是溫婉可人,如此普通的相貌,又是他名義上的姐姐,爺爺會忽略,也是人之常情。
之所以選擇美貌的女子,當他的貼身婢女,為的就是,防止他動情。爺爺這般做,的確煞費苦心,美貌的女子看得多了,自然會習以為常,不易動情。
呵呵,依他看,爺爺真是多慮了,世間的女子再美,能有幾人,可勝過他的仙子姐姐。或許,他也襲了爹爹的清心寡慾,此生此世,他沈念生,絕不會對任何一個女子動情。
他只有三年之命,三年之後,這個世上,再也不會有他的存在。富貴榮華,名韁利鎖,於他而言,何足道哉,即使是生死,也不過,淡然一笑。
出了房門,偌大的沈府院落,似乎透著幾分詭異,但他卻看不出任何的端倪。
「少爺,您終於來了。」季安在府門外,催促道,「少爺,您再不走,等我們趕到鄉下,就要天黑了。」
吳中沈家,並非只是商賈之家,在鄉下,沈家還有千頃良田,和一些莊園。
沈家的千頃良田,據說是沈家先祖受封所得,至於是真是假,百餘年已過,早就不得而知。
「走吧。」今日的季安,也有些反常。
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也不揭穿,他們想騙他,怎麼可能。
軟轎壓下,他不露聲色地走了進去。
他不喜歡騎馬,那樣太累,不舒服。
他是世人眼中嬌生慣養的沈少爺,出行,當然是八抬大轎,美婢隨侍,極盡壯觀。
軟轎剛出了吳中之城,他漫不經心地道,「季安,回府。」
「回府?」看到季安一臉驚嚇,哭笑不得的樣子,他更加確定,爺爺定是有事瞞著他。
「少爺,今日大小姐——出閣。」不用他威逼,老實忠厚的季安,早已洩露了爺爺千方百計想要隱瞞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