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慕恆滿腹狐疑,沈府最尊貴的小公子不知所蹤,生死難料;前來道賀的江南眾世家,皆早已識趣地散去,而這位沈少爺,竟還要照常開席,為他的兒子沈佑安擺滿月酒,他到底是何居心?還有悅兒,怎麼事先不跟他商量,就貿然地擄走了沈佑安。
沈顏兒面冷如霜,一言不發地踏入府內。沈少爺薄唇勾起,笑眸深邃,他搖搖頭,緊隨其後。
喬曼柔心思百轉,隱晦難明。
「趙老爺,請。」良石面淡如水,聲音清潤,他的眸光純淨,仿若徘徊世外,纖塵不染。
沈府的正堂內,幾十桌宴席已開,席上珍饈佳釀,饌玉炊珠,有駝峰銀鱗,龍肝鳳髓,海參魚翅,——,數之不盡。由此可見,沈府的豪奢,名不虛傳。
「趙老爺,顏兒姐姐,良大夫,請用膳。」沈少爺掀袍而坐,嘖嘖讚道,「綺衣翩躚,鐘鼓饌玉,人生如此,安敢他求!曼柔,你也坐下吧。」
他手執玉筷,夾了一塊魚骨,放入口中,細細地咀嚼,仿若對佑兒的失蹤,毫不在意。
沈顏兒眸中氤氳,她的佑兒,此刻安危難測,而他,這個做爹爹的,竟還有閒情逸致,享用美食。
砰——砰——,毫無預兆地,沈顏兒將席上的菜碟玉碗,一個又一個地摔碎。
「沈念生,若佑兒有個三長兩短,我絕不會原諒你!」砰——,又是一玉碟落地的聲響。
「顏兒姐姐,吳中之地,說大不大,可說小也不小,這一時半會兒,你讓本少爺去哪兒找?」沈少爺護著手中的玉碗,無辜地道,「顏兒姐姐,你不妨問問趙老爺,趙老爺見多識廣,趙宏悅又是他的女兒,指不定此事,趙老爺心知肚明。」
「沈少爺,莫要信口雌黃,我怎知悅兒會做出此等事?」趙慕恆怒道。
最後,幾十桌酒席,皆被沈顏兒推翻在地,無一倖免。
「顏兒姐姐,你好歹給本少爺留個完整無缺的吧。」砰——,席上唯一僅存,沈少爺手中的玉碗,也被沈顏兒奪過,摔裂成片。
「沈姐姐,小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你且放寬心。」喬曼柔上前扶住沈顏兒,開口勸道。
「佑兒曾被趙宏悅毀了半張臉,現在,他落在趙宏悅的手上,你教我怎麼能放寬心?」沈顏兒含淚道,她的佑兒,還這麼小,卻命運多舛,剛出生,便讓趙宏悅偷龍轉鳳;未滿月,又讓趙宏悅毀了容貌。
幾日前,府中傳言,沈顏兒因一時發瘋,毀了小公子的容貌,那時,喬曼柔就半信半疑,現在聽沈顏兒道出實情,這才恍然大悟,若佑兒是沈顏兒所生,那麼,被沈少爺掐死的孩子,豈不是趙宏悅的。
「管家,你吩咐下去,務必在天黑之前,找到趙宏悅與小公子。」沈少爺放下玉筷,戀戀不捨地看了一眼地上的佳餚,不緊不慢地道。
「沈念生。」沈少爺的故意敷衍,使得沈顏兒怒不可遏。
戌時,吳中江岸上。
幾頂軟轎在夜色之中,匆忙趕來。
「沈念生,你終於來了。」蒼茫江頭,趙宏悅懷抱嬰孩,冷冷地道。
她謀劃多時,卻功敗垂成。沈府門前,當她得知沈顏兒與沈念生並非姐弟,她便坐立難安,清含居之事,懷孕之事,即使沈顏兒不說,他遲早也會知道。沈家的少夫人當不成,她計上心頭,劫走了沈顏兒的孩子。沈府家財萬貫,若沈少爺肯送她些許,也足夠她一生無憂。
「佑兒,」沈顏兒急掀轎簾,腳下不穩,險些跌倒。
「顏兒表姐,不,應該是顏兒姐姐才對,真沒想到,我們倆竟還是親姐妹!」趙宏悅手拿金簪,抵在小佑兒的臉上,一見沈顏兒過來,目露凶光,「別過來!否則,休怪做妹妹的,不給侄兒一條生路。」
「悅兒,快把孩子還給你姐姐。爹向你保證,只要你肯把孩子還給你姐姐,爹和你姐姐定會既往不咎,悅兒——」趙慕恆不知真假地勸道。
趙宏悅呸了一聲,諷道,「爹,您可真是好算計,瞧著悅兒落魄了,你就打顏兒姐姐的主意。」
「趙宏悅!」趙慕恆氣急敗壞地喊道,生怕趙宏悅血口噴人,說一些不該說的話。
沈少爺艷眸含笑,慵懶地坐在轎內,隔岸觀火。
「悅兒,你要什麼?」許久,沈少爺終於開口,他的雙眸,依然笑意盈盈,但他的聲音,陰寒森冷。
趙宏悅心生俱意,但一想到,她的手中,有沈家最尊貴的小公子為質,心底的懼怕,又稍微退了幾分。
「黃金萬兩,外加——,」趙宏悅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停靠在江岸上的大船,道,「你們沈家的信物!」
沈少爺撫掌大笑,「好大的口氣!」
萬兩黃金,於沈家而言,確實不值一提,但沈家的信物,價值連城。
沈顏兒一聽趙宏悅要沈家的信物,心中徹底絕望,他費盡心機才從姑姑的手中,拿到沈家的信物,怎麼可能輕易地交給趙宏悅,以換取佑兒的安危。
哇——哇——哇——,襁褓中的佑兒,被趙宏悅弄醒。
「沈念生,你究竟是給,還是不給?」趙宏悅急了,手中的金簪一用力,小佑兒的哭聲,在黑暗中,越發顯得淒厲悲涼。
「不要——」沈顏兒嘶喊道,痛如刀割。
錦衣下,沈少爺的雙手緊握,可他,故作視而不見。
嬰孩的哭聲,令沈少爺心頭煩躁,他緩步出轎,朝著江岸上的大船,徐徐而行。
「張縣令,現身吧,何必再躲躲藏藏。」此言一出,令在場之人,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