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東昇,驅走了一夜的淒寒。
晨光透過窗欞,潛入富麗堂皇的閨房之中,竟將沈顏兒的閨房,照得越發的美輪美奐。
小玉守在床榻前,昏昏欲睡。
嗯,一聲微不可聞的低喘,傳入小玉的耳中。
「小姐,您終於醒了,太好了。」小玉喜極而泣,朝著房門外的緋衣丫鬟,大喊道,「快去回稟少爺,就說大小姐醒了。」
「慢!」沈顏兒忙出聲制止,虛弱地道,「我不想見他。」
他殺了她的孩子,殺了他的親骨肉,可他,卻是她唯一的弟弟,殺子之仇,不共戴天;姐弟之情,血脈相連,這教她如何面對他。
她恨不得,怨不得,怪只怪,上蒼戲弄,為何將她投生至沈家,為何她是他的親姐姐!
沈顏兒慢慢地起身,靠在青花軟枕上,垂眸無言,盯著紋花錦被,默默流淚。
「小姐,您不能這樣,小公子他——,」小玉面露愧疚,忽然跪倒在沈顏兒的身前,懺悔道,「小姐,奴婢對不起您,奴婢沒能照顧好小公子。小公子遭此劫難,都是奴婢的錯,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沈顏兒淒涼一笑,「這怎能怪你,他一意孤行,任誰都無法阻攔。小玉,快起來,錯不在你。」
究竟是誰的錯?
他只不過是為她挽回清譽,孩子的事,他至今都蒙在鼓裡。
沈顏兒心中揪痛,玉容黯淡,喃喃自語道,「錯不在他,不在他。」
可縱使如此,她也不會原諒他,永遠都不會。
此生,她愛他半世,卻留恨,半世。
難道這一世,注定她,要與他糾纏不清。
「悅夫人,您來了。」閨房門外,小丫鬟掀開珠簾,恭敬地道。
「大小姐可否醒了?」
小玉一聽趙宏悅的聲音,眼底閃過一絲憤恨,她來做什麼?小姐剛失去孩子,她就抱著她的孩子前來探病,顯然就是挑釁,惹小姐再次傷心。
「顏兒表姐,」趙宏悅懷抱嬰孩,紅光滿面,「顏兒表姐,悅兒來看你了。」
「悅兒聽說表姐昏迷不醒,心中甚是擔憂,故而,不請自來,望表姐見諒。」趙宏悅一襲芙蓉色羅衣裙,金步搖斜插髮髻,雍容華貴。
「勞悅兒掛心了。」沈顏兒心中感動,悅兒剛生完孩子,身子正虛,卻還記著她,而他呢,怕是又在外邊,花天酒地吧。
視線下移,她不由自主地望向了趙宏悅懷中的嬰孩,這也是他的孩子啊,沈家最尊貴的小公子。
哇——哇——哇——,趙宏悅懷中嬰孩的啼哭,使得沈顏兒,心中一痛。
她微啟朱唇,嘴角努動,苦澀地道,「他是佑兒吧。」
趙宏悅懷中的孩子,一出生,便由沈老太爺親自取名,沈佑安,寓意天祐平安。
沈家長子嫡孫,一脈單傳,故而,這位沈小公子,貴不可言。
襁褓中的沈小公子,哇哇大哭,就連趙宏悅,也束手無策。
「悅兒,能讓表姐看看你的孩子嗎?」佑兒的啼哭,猶如針刺,疼得沈顏兒,心痛難抑。若她的孩子尚在,是否也該和佑兒一般,又哭又鬧。
「表姐說笑了,顏兒表姐是佑兒的親姑姑,姑姑看侄兒,天經地義。」趙宏悅將懷中的孩子,小心地遞給沈顏兒,眼中的得意之色,一閃而過,「佑兒,這是姑姑,可要記住嘍。」
「佑兒,」沈顏兒顫抖地抱起小佑兒柔軟的身子,低頭,緊緊貼向他溫暖的小臉頰,哄道,「乖孩子,不哭。」
小佑兒一到沈顏兒的懷中,竟忽然不哭了。
粉嫩的小臉頰,淚痕未乾,黝黑的小眸子,純淨透徹。
白皙的小手揮舞,猛然間,小佑兒一把扯住沈顏兒的青絲,不肯鬆開。
「佑兒,快放手。」趙宏悅臉帶慍色,大聲訓道。
「悅兒,無妨,他只是個孩子。」沈顏兒憐愛地縱容,伸手撫在小佑兒的小臉上,眸光柔和。
趙宏悅乾笑兩聲,不置可否。
轉頭,隨意地瞥了一眼小玉,趙宏悅就逕自在沈顏兒的床頭坐下。
「顏兒表姐,你有所不知,這孩子,跟他爹一樣,就愛折騰人,」趙宏悅嘴角帶笑,道,「少爺出身高貴,放眼江南,又有哪個世家公子,能抵得上少爺,悅兒本是庶出之女,今生能伺候少爺,真是三生有幸。顏兒表姐,悅兒如今心滿意足,更可況,少爺待佑兒,寵愛有加,極是上心。」
「他會是個好爹爹,好夫君。」沈顏兒悠悠地道,抱著小佑兒的素手,微微而顫。聽小玉提及,他為了佑兒,一擲千金,在江南之地,選了十幾位家世清白的乳母。
但獨獨,他容不下她的孩子。
「顏兒表姐大病初癒,悅兒就不打擾表姐休息了。」趙宏悅從沈顏兒的懷中,抱過小佑兒,並將沈顏兒的戀戀不捨,盡收眼底。
沈顏兒雙手一空,心中失落。
「悅兒,等等,」沈顏兒忙喊住趙宏悅,「表姐這裡有幾件親手縫製的小衣服,若悅兒不嫌棄,就給佑兒吧。」
她的孩子已死,留著這些個衣物、綢鞋,有何用?
「那悅兒就替孩子,先謝過表姐,」趙宏悅笑得溫婉,吩咐道,「小玉,仔細收著,別掉了。」
趙宏悅抱著孩子,趾高氣揚而去。
剛踏出沈顏兒的閨房,趙宏悅就面色一轉,冷冷地道,「小玉,把那些東西,都丟了。」堂堂沈家的小公子,自是錦衣玉食,哪能穿這些棉布舊衣。